夜雨
秋冬春夏,总在不知不觉之中到来,在不知不觉中离开。
当苇絮被东西南北风吹得四散飘零,当晴朗的早晨知觉了霜寒露冷,当朗月高悬星子微凝,当南飞的雁只留下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的,晓得了秋已深、冬渐近。
前几日总是阴雨,雾气在山间缱绻缠绵着,远远的山看着像极了刚出蒸笼的包子。又晴燥了两天,大清早的,草地上下了霜,白茫茫一片,这样晴好的清晨格外的寒冷。
天气变化无常,淅淅沥沥的秋雨困住了旅人的脚步,也困住了出走的念头。
倒也蛮好的。湿冷的下午,烧个炉子驱赶驱赶潮气,再用余热温一壶老酒,瘫坐在屋檐下看看雨,听听闲人的悉索,吃几支纸烟,就算又挨过了无奇的一天。夜拉下了幕,雨没有小的意思,反倒下的更加酣畅,更加肆无忌惮。
辗转反侧了许久,终于还是毫无困意。
夜不成眠,索性听雨。
古往今来,听雨的诗词无数:“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门斟壶酒暖,愁听雨声眠”……听雨的文人无数,听雨的心情自然也不尽相同。雨夜总让人浮想联翩,夜雨总让人凄凄惶惶。
渐大的雨点敲打着我的窗户,每一声都是跳跃着的音符,风借着雨势一次又一次地把被雨水粘连着的落叶吹乱。床就挨着窗,我悄悄地推开了窗户,怕惊扰了风和雨的幽会。那又窄又长看起来不成体统的窗子,陈旧的木框发出难听的嘎吱的一声呻吟,在这般雨夜却也显得不甚突兀。雨夜让一切都平心静气地、和谐地存在着:谋反的刀锋,因无边的雨幕暂时隐藏;躁动不安的,总想着出走的心脏,变得敏感脆弱起来;就连怨妇的嘴,也暂时消停下来。被推开约莫一寸的窗子,偶尔飘进三两雨丝,落在我的脸上。我总是喜欢这样的雨夜,外面纵使纷乱,纵使寒冷,可小屋是暖的,被窝是暖的,一个人蜷在被窝里,教人无比心安与满足。不远处的路灯,把光投射进我的窗户,光线和隐隐约约的人声被这雨点打得七零八落,不时有人披着雨衣骑着车从路灯下匆匆过去。
这样的夜这样的雨,一定有人也没有睡去,痴痴地看着雨,他们是什么心情我不知道,至于我,怕是闲愁。最是闲愁难驱尽,无端恼人道不明。风透过窗缝吹进来,我蜷得更紧。闭上眼,窗外的声音听得更加分明。雨点不仅打在我的窗上,更多的,打在了树叶上:雨落到伏在院子里的叶子上时发出闷闷的声响,落到依然挂在树梢的叶子上就发出‘嗒嗒’的脆响。可以清晰地听到有叶子被雨击落的声响,那声“嗒嗒”的脆响就会戛然而止。屋檐下时而飞来躲雨的鸟,它们抖动着翅膀,时而鸣叫几声,过了一会儿,又“嗤”地一下冲飞出去。远远的犬吠声、人声,夹杂在雨声中不紧不慢地踱步而来,这是最好的催眠曲,而我却睡不着。睡不着就吃纸烟,那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在袅袅的余烟里,我看见众山倾倒,看见人们变了面目变了性情冲我讪笑,看见星空离奇地扭转,怪异地变幻……在雨打芭蕉的旧音里,我睁开了睡眼,天空渐渐泛白,雨声渐渐稀疏,我关上了窗。真真假假难分辨,我怕是疯了。
意料之中的,一切的幻想所有的妄念,在雨夜之后的第一个清晨到来之际烟消雾散。
凉秋一夜潇潇雨,故人得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