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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纪事:1990年首次赴美的囧事之一

2017-10-25  本文已影响93人  阅微不语

1989年4月底的暮春时节,美方教授的邀请函和美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IP-66资助表如雪白的樱花姗姗飞来。这是中美合作科研项目,由美国国科基金资助。那时赴美研究访问,看成镀金。我也不能免俗,兴冲冲去北京的部委办理出国手续,需要将各种资料表格,特别是邀请函和资助表,递交到我所属部委。

我赴美属自费公派,说白了,自费,国家不出钱,挂国家公派的招牌,算国家公派的业绩,也可防止擅自滞留不归。但须由部委派人统一办理护照签证,无需我去美使馆。一般人有了IP-66资助表,都会得到美方签证。我也一身轻松,像踩在白云上轻飘飘的,一路畅想着到美国后,过一过美国电影中梦幻般的天堂生活。更想在美国提升自己,干点成绩,展示自己。回校后,就一心准备7、8月份赴美。大约6月中旬,突然,晴天霹雳传来,美国宣布暂停两国贸易和技术上的交流。当年赴美泡汤了。看来两三年内去不了美国,IP-66资助表也失效了,有点郁闷。到北京导师家拜见,导师笑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好事多磨。

又到第二年的春末夏初,和熙的春风依然如约吹来,中美之冰有点解冻,我所在的行业是美国不可或缺的,大洋彼岸又伸出温暖的手送来邀请函和资助表,令我喜出望外。重新递材料、部委审批,办护照和签证,这次吉星高照,一个多月就办下来。

接着,是换美元,我最多只有200美元的外汇额度可换。我未带多少钱,只好向同学借了1700元人民币。当时外汇国家控制很严,能按优惠汇率换点美元,已经是法外开恩,只怪自己被定义为自费。这点钱离买赴美机票的钱差得多。何况,到美国后还要租房、吃饭等生活费用。

我那时月工资约300元,很穷,还了同学的借款以后,基本没有什么存款,且银行外人民币与美元的黑市汇率是10:1,还很紧俏。我到美国后,美方才会每月支付我的生活费。远水解不了近渴,没钱买机票,即使有签证,也去不了美国。那时大家都没有多少存款,基本上是月光族,友情再好,也无钱可借。想了两三个星期,我一筹莫展,一时不知如何走出这个困境。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一天,蔡同事有赴美经验,建议我找在美的校友帮忙,买张赴美机票寄来。我豁然开朗。是啊,我不是有位师妹就在我将要去的大学吗?那时,打国际长途,只能到鼓楼的市邮电局。从郊外学校,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赶到邮局,又排了一个小时的长队,才很快通上电话。她很热情,一口答应马上买赴美的单程机票,给我快件寄来。美方教授希望我9月初,即下学期开学时到达他的大学,开始工作。中美航班较少,时间紧,赴美机票一般需要提前几个月预订好,容易预订且价格便宜。现在,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还能定上了一张贵一二倍的机票,可以准时赴美。确实,“上帝在关上门的同时必定也开了一扇窗”。

那时,市场经济才刚刚开始,人与人之间如雪白的绵纸,没有染上太多的黑墨,还能保持一些“兰之同心,其朋友也。”的纯真友谊。到北京出发前,我拜访以前曾在这位美国教授处工作过的前辈,他非常热情地介绍情况,和注意事项。特别要小心回答美海关官员的盘问,回答不好,可能会被拒绝入关遣返回国,以前曾有这样的范例。他低声悄悄地传授了一个绝招,如果英语不太好,听不太懂,要果断挺起胸膛,大声地回答:“No!”

赴美前几天,突然,师妹父亲风尘仆仆,从几百里外的苏南小镇专程包车赶来,“这包东西带给她,”郑重地把一大包沉甸甸的生活用品递给我,恳切地说,“麻烦您,请您关照她,她有什么困难让她及时打电话给我”。他倒退着一边与我握手,一边凝视着我,似乎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久久没有松开,似乎把他的一片三春晖注入我的心中,传递给他女儿。“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她父亲的神情,感受到他那颗拳拳的父爱之心。我也将离开妻子和上小学三年级的小女,此去一别,少则半年,多则更长,才能见面。颇有点伤感,最令我放心不下的是小女的教育。“家在梦中何日到,春来江上几人还?”

1990年9月6日,我到达大海虹桥机场,出关时,行李大大超重。只好将行李打开,紧张得满头大汗,忍痛迅速地精简掉一些必须用品,再交给一直门外等候的妻子。终于准时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二个多小时,飞机临时停靠日本东京机场。机上的乘客须全部下机,在日本机场候机室等候。候机室里有小超市,我感到新奇,也随大流到超市看看,也未买什么东西。走出超市时,突然,冲出两个制服警察,没有任何解释,就不由分说,立即对我像对坏人一样,在衣服外上上下下,用双手一前一后按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就示意我可以离开登机。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日本警察觉得中国人穷,就不尊重中国人。这个小插曲,让我感到,只有中国强大,才能得到外国人的尊重。在大洋彼岸,要好好做点研究,不要让美国教授看不起。

飞机又飞了8个多小时,已是晚上,缓缓地降落在旧金山机场。从空中看旧金山,灯海像无边的银河,璀璨美丽神秘。而从上海虹桥机场起飞,那时从空中看上海,无尽的黑暗,只有零星的灯光闪烁。与旧金山是天壤之别。

下飞机后,需要入美国海关。几个关口都排着长队。我也排队静静地等候。因中美关系紧张,队伍中几乎没有几个中国人。我所在的行业是美国向中国开放的极少数行业之一。好不容易轮到我了,一位满脸胡须,脸上有点沧桑的中年美国海关官员兴奋地看着我走来,似乎终于看到一位中国人了。看了看我的护照,特别仔细地看了我提供的美方教授的邀请函和美国国科金IP-66资助表,“Very Good!”他高兴地竖起大拇指说。随后,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可能担心我听不清,他的英语语速比较慢,我回答很顺利。后来,越问越快,最后一个问题,未能听出来。我立即挺起胸膛大声地回答:“No!”他脸上立刻浮现出热情的笑容。“Welcome You!”他友好地将护照和材料递还给我,示意我可以进入美国海关。后来,美国同学告知,美海关是问我有否携带违禁品。看来前辈的经验很管用。

在排队等候过海关时,我也看到有几位旅客,被责令打开行李箱检查,许多违禁品扔得一地,只能忍痛割爱,延误出关。因为穷,大家尽量从国内多带的东西,可以在美国省点钱。美国海关官员是凭自己的感觉,随机开箱抽检。我庆幸顺利过关,飞越万里,到达了地球的另一面。

我健步走出美国海关,仰望异国的蓝天,环顾四周都是白肤高鼻的外国人。对着这陌生的国度,未知的世界,一股孤独感油然而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新的梦想即将开始,新的磨炼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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