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五次流产后，一定要保下这个孩子
1
刚认识小小是在大一新生报到。我们宿舍八个人，我去的时候几乎都到齐了。几乎都是南方人，叽叽喳喳的抄着全国各地自认为的普通话，沟通起来非常困难。
等我一一认识下来，一个黑黑小小的女生才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说一口潮汕版的普通话自我介绍，她的真名我没有听明白，只听懂了可以叫她小小。后来一直叫着，她的真名也就忽略了。
她的人和名字十分贴切。长得瘦瘦小小的，像个没有发育好的小学生，个子只有一米五左右。黝黑的皮肤似乎充分的证明了南方的光照时长和紫外线强度。她不光普通话不行，表达能力也不好，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能有效的沟通。室友们常常在一起说笑，她就只能在旁边笑，很急切的想要参与进来，却总也插不上话。
小小并不开朗，仿佛是因为自卑。她从老家带来一个老旧的箱子，里面的衣服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土姑娘。她看我们的眼神，总是闪着一副羡慕的光芒。她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我们普通生活的向往与渴望。后来熟悉了，我们渐渐的了解了她的故事。
小小出生在广东汕头的一个村子里。上面有两个姐姐。她出生以后父母就把她送走了。是她的一个远房阿姨收养了她。后来她知道，自己的妹妹也被送走了，而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亲妹妹。她的养父母虽然抚养了她，但是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因为在他们那里，这种事根本不是秘密，是非常普通的事情。
小小的养父母每天给她洗脑，让她报答养育之恩。所以从记事开始，她就要帮忙做家务。而自己的姐姐和哥哥可以什么都不做。
南方有很多手工活可以赚零用钱。小小每天除了上学之外，其他时间都要做手工。好偿还养父母的恩情。每个寒暑假，她的养父母也会帮她找一个店铺让她去做临时工。
小小来这里上学，她养母每个月只给她五百元的生活费，而且要记在账上。她答应毕业后五年内连学费一起还清。
当小小向我们说起些往事的时候很平静，没有忧伤，仿佛是对宿命的一种接受，她毫无抗拒之心。
从那以后我们对她额外的关心。可能更多的是同情。她也乐得其所，品尝到了从未吃过的零食，穿着室友送她的漂亮衣服。她又学会了化妆，虽然廉价的化妆品让她的黑皮肤更显浓重，但是比过去时尚些了。小小又花了很便宜的价格将自己的长发烫成爆炸头。与刚来时候相比，也算是脱胎换骨了。
人变好看了，自信也就来了。她又羡慕起有男朋友的室友。她要求马上脱单，到处求着人给她介绍男朋友。
终于有一个临班男生对她有兴趣。她开心的笑颜如花。每天沉浸在初恋的美好情怀里。只是乱花渐欲迷人眼，除了她之外，每个人都能够看出那个男生不怎么样。这个不怎么样包括很多，长相、人品、甚至家庭条件。可是小小好像都视而不见。心甘情愿的做对方的钱包。
每天给男生买吃买穿。如果今天她忘记带钱，他们连饭都吃不上。谁都知道，这个男生只是在骗这个傻姑娘给他花钱。我们从侧面提醒她，可是她根本听不懂。没办法，我们又正面的敲打，她竟然说：“你们不懂爱情，真正的爱情就是无所保留的付出自己的全部”。
可是十天左右，小小的钱花光了，他们这个月的约会也就宣告结束了。
剩下的二十多天，小小就靠方便面和馒头来维持生计。她总能买到最便宜的方便面。幸好她食量不大。有时候我们从外面买饭回宿舍吃，她就在每个人的菜里夹一口，几乎就吃饱了，也算是改善伙食。
几个月后，她黝黑的皮肤终于变白了些，因为贫血。
我们都劝他还是放弃吧，这样下去怎么行。可是她果断的摇摇头。因为她已经怀孕了。
2
周六的早上，她一直在打渣男的电话。可是一直没有人接，又打他室友电话。室友说他昨晚通宵上网，现在睡觉呢。小小求我们，陪她去医院做流产。这种阵仗实在是没经历过，我们只能全宿舍的人一起浩浩荡荡的去了医院。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因为人流的钱她根本拿不出。
小小坚决不去大医院，只是在一个小诊所做的。回来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算是休息。我们给她买了鸡蛋，用电热杯煮一煮，喝点红糖水，就算是做月子了。一个星期后她又满血复活了。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不得不佩服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这一场小挫折并没有打消小小飞蛾扑火的决心。反而变本加厉。她想到自己每月五百元的生活费实在是太拮据了，约会时间总是那么短暂。所以她就利用周末时间，在学校旁边找了个饭店去做临时工。
我们对她已经麻木了，谁也不再劝她。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处给她一点物质上的帮助。因为情感上的缺失是谁也给不了的。
直到我们毕业，他们的关系也一直维系着。男生去网吧找了个工作，说是做网管，其实就是每天在里面上网，几乎拿不到工资。小小一直没有离开那个饭店，毕业后就留在那里做了全职工。
我们问她，毕业了，为什么不换个工作。她说饭店工资高，还供吃，这样省钱。我们都无言以对。
后来我们各自找了工作，联系的时候少了。偶尔我们会去她工作的饭店吃饭，也说不上几句话，她总怕自己表现不好，被老板开除。下午两点到四点钟可以休息的时候，她才敢来和我们一起坐坐。
问小小过的怎么样，她总是很平静的说：“还行啊”。然后说又流产了两次，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怀孕了。小小非常喜欢孩子。“那你准备和他结婚吗”？其实我们的问题很愚蠢，那个男人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结婚能养活谁呢？小小也一脸无奈。
他们又这样一起生活了两年。我们也都回老家了。有一次在微信上，小小告诉我们要结婚了。“和谁？”小小说是另一个人。最后还是分手了。那个男人最后还是不肯去找份工作，也不肯结婚，小小也实在是耗不下去了。
离开那个城市的时候，小小的手上全是冻疮。因为在饭店洗碗刷盘子，冬天冻坏了。做了五次人流，医生说再怀孕的几率非常小。她手里买了一张火车票之后，只剩下了两百元钱。
我问小小“这个男人怎么样？”小小说：“是回到老家后，在一个工厂里上班认识的。老家是湖北一个山村的。家庭很困难，结婚了也什么都买不起，也说不上喜欢，只是不嫌弃我就够了。关键是我又怀孕了。这次说什么我也要留下这个孩子”
回到老家后小小先回了家。可是养父母一脸的冷淡。因为她毕业后没有按照养父母的要求回家。在外面打工的三年也没有往家里寄钱。养父母说她是个白眼狼。又哭诉着这些年对她的养育之情，逼的小小没有办法，只能签了一张五万元的欠条。
然后小小就离开了老家，去广州打工。毕业后她从来没有从事过专业的工作，学的东西几乎都忘光了。只有在饭店打工的经历，所以根本找不到什么工作。只能进了工厂，做计件的工作。那里供吃供住。只要不出门，生活在厂子里，可以存下不少钱，因为她肯吃苦，总是做的比别人多。只是她与外面的世界彻底的剥离了。
小小说，我正好可以疗伤。我问她：“你后悔吗”？
小小说：“不后悔，你们不会明白的”。
后来在厂子里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和她一样贫困，所以更能够理解彼此。他们一起努力工作，一起努力存钱。可是想在广州这样的城市安家立业真的太难了，所以小小跟着他老公回到了湖北老家。
一年后，小小顺利的生下一个女孩儿，可是孩子刚一生她的公婆就要求她要二胎，直到后来又生下一个男孩儿。再之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她那里地处偏僻，连网络也很少有，微信她也不怎么上了。每天做家庭主妇，偶尔会在朋友圈里说上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虽然室友们都说小小很傻，但是我却从来不对她做评价。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所以没有资格去评价她的人生和她的选择。我只能给她祝福，希望她在以后的生活里，能够真正的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