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男女 | 待归
待归
珞城是有名的花城，每年的春季都会有许多的花卉爱好者慕名而来。
珞城有条梧桐街，是珞城少见的以树为主植被的街道。梧桐街里有条蔷薇巷。蔷薇巷以前是不叫蔷薇巷的，它的原名叫百花巷。在经历了一场洪灾之后，梧桐街和百花巷的所有植被都死了。灾后，梧桐街重新移种了梧桐，百花巷却是由蔷薇奶奶亲手种下了一整巷的蔷薇。后来，渐渐的，百花巷变成了人们口中的蔷薇巷，变成了地图上的蔷薇巷。
蔷薇奶奶原名叫叶蔷，是蔷薇巷的住户，在梧桐街蔷薇巷的入口处开了一家名为“等待”的花店，花店里常年都有着一大束一大束的蔷薇盛开。当年水灾过后，奶奶见蔷薇巷的凋敝，便一株一株地栽下了满满一巷的蔷薇。故事流传下来，一代两代人都亲切地称她为蔷薇奶奶。
近来，“等待”花店已经关门很久了，巷中的蔷薇还没开，店中的蔷薇也趋近枯萎。知情的人提起都是满眼惋惜地说:“蔷薇奶奶啊，离开她最爱的花店和蔷薇巷了。”原来，蔷薇奶奶在年后不久便因病住院，而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奶奶去世了，走完了怀抱蔷薇的一生。花店里许久不见人气，被养护的很好的蔷薇也失了灿烂的光彩。
四月的一天，蔷薇巷的人们惊讶地发现，“等待”开门了，店里进进出出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稍年长的人一眼便认出那是蔷薇奶奶的孙女。蔷薇奶奶的孙女叫叶薇，是奶奶阴差阳错之下从路边捡来的孩子，多方打听下没找到女孩的家人，奶奶便办了手续，将她带回家，取名叶薇，养大成人。
蔷薇花开得最浓的时候，也是蔷薇巷最美的时候，这时候总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来到蔷薇巷，而这几日叶薇接下奶奶的花店重新整理开张，花店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这一日，“等待”也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暮春这天，阳光很好。叶薇站在花店里，细细地修剪着枝茎。忽然门口的风铃响了，她抬眼望去，逆着光的男孩温和地笑着，“你好”,他说。“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吗?”叶薇放下手中的剪刀，向男孩走去。“哦，我不是来买花的，我是来找蔷薇奶奶的。”“奶奶……”叶蔷垂了一下眼光，而后说：“奶奶两个多月前去世了，请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吗？”男孩很诧异，继而面色有些惋惜地说：“我叫林霖，是奶奶故人的侄孙，我今天来是有些爷爷的遗物想给奶奶的。但是没想到，奶奶也不在了。不好意思，打扰了。”说着，林霖转身就要走，叶薇急忙开口：“是林桐爷爷的东西吗？”“对的。” 林霖回头答，讶异于眼前的女孩知道爷爷的名字。“那么，可以交给我吗？我是奶奶的孙女。”
林桐，叶薇是知道这个人的。蔷薇奶奶在世时曾经很多次无意识地说起过这个名字、这个人，也有几次给她说过他们的故事。林桐，是奶奶年少时的恋人，是奶奶等了一辈子都没等到的人。
“可以的，不过，我来得匆忙，还有一部分放在休息的地方，我先把身上带的给你吧。另外，你知道蔷薇奶奶和爷爷的故事吗？”“嗯，知道一些。”“那么，可以告诉我吗？”“可以的，请坐吧。”叶薇倒了两杯茶，和林霖面对面地坐着。而后慢慢地告诉林霖，奶奶告诉她的，一些关于时光的岁月。
店外，年轻的女孩问着年老的奶奶，“为什么蔷薇奶奶只有花店姐姐一个亲人？”奶奶抬起眼看着路旁的蔷薇，目光里满是悠长。“因为啊，蔷薇奶奶是个坚强又固执的人呐······”
许多年前，珞城还是个名叫珞水镇的小镇，蔷薇巷还叫百花巷。彼时，叶蔷和林桐还是隔壁邻家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那时，他们还是彼此口中的“花儿”与“大树”。初长成的少年，日日相伴，情愫慢慢成长，两人渐渐走到了一起。两家人本是等时候到了便成为一家人，然而，灾难却提前到了。这一年的大水灾毁了珞水镇，也毁了两个人的梦想和两家人的期望。水灾带走了林桐的父亲，因着他本是单亲，一场灾难过后，他就只剩下了已在外落根的哥哥，一时之间便变成了孤身一人。灾难过后，他不顾叶蔷的反对，毅然跟着救灾的士兵走了，要去参军。他说，不想再在灾难面前无能为力，想要去帮助和救助别人。他说服了叶蔷，也说服了叶蔷的家人，让她，让他们等一等他。他说：“叶蔷，我三年后会回来的，你等我。”叶蔷说：“好。”但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生。
之后的一年里，叶蔷最高兴的事就是收到林桐的信，每隔两个星期林桐都会寄信过来，叶蔷也会回信过去。他们说很多事，好的，不好的，说与对方听，仿佛在彼此身旁。可是，第二年信便慢慢少了，有时一连两三个月都没有信寄来。叶蔷知道，在部队并不是十分由着自己的，他可能不方便寄信，所以，她依旧是自己写着许多的信，说着好与不好的。到了第三年的蔷薇花开的时候，叶蔷收到一封信，信封里只有一幅手绘的蔷薇和一句话“花儿，我很想你。”
后来，叶蔷再没收到过来信，一直到林桐答应回来的日子。
那天，叶蔷穿上了新买的衣裙，是白蔷薇的颜色，纯净美丽。那天，叶蔷从清晨等到午夜，从满腔欢喜等到泪流满面，都没有等到林桐，没有等到熟悉的声音。
后来，叶蔷写信给林桐问未归的原因，但是，一封封信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后来，叶蔷四处打听得知，林桐已调到特别的营地去了，参军的年限被拉长，联系也就此中断了。
后来，叶蔷在小镇等了七八年，父母因病相继去世。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之后，叶蔷离开了珞水镇。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也没人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等，等一个渐渐无期的承诺。
两年后，叶蔷回到了珞水镇。那时，她和林桐年少时住的地方已经被拆掉了，建了特色的旅宿客栈。叶蔷在蔷薇巷口买下了一栋房子，在楼下开了花店，名为“等待”。
后来，叶蔷种了满巷的蔷薇。后来，珞水镇变成了珞城。后来，叶蔷被大家称为蔷薇奶奶。后来，蔷薇奶奶养大了叶薇。后来，林桐这个名字被岁月磨碎，消失在梧桐街中。
蔷薇奶奶，一生未嫁，没有亲人，除了后来的叶薇，便只有蔷薇花，大束大束的蔷薇花，和一生的等待。
风起轻铃响，一杯茶尽，故事也讲完了。店中，叶薇眼眶湿润，林霖面色伤感。店外，年长的奶奶哽咽不语，眼角莹莹。
“所以说，为什么林桐爷爷不回来呐，让奶奶等了一生。”叶薇略略痛心。“爷爷在参军的第四年便因执行任务时的意外而牺牲了。”林霖的话如一道惊雷，让叶薇诧异万分，“怎么会……”“爷爷不是不守约，因为参军时表现优秀而被调任也是意料之外，牺牲也是无法预计的，那之后，因为是爷爷唯一的亲人，我的亲爷爷便收到了通知，因着种种原因，也不得蔷薇奶奶这边的情况，无法通知到蔷薇奶奶这些消息。所以，便也就误了奶奶的一生。而我也是近期为了花卉研究任务，才调查关于珞城的一些事，然后知道了蔷薇奶奶的事情，我觉得和桐爷爷的事情有很多吻合的地方，便详细问过我自己的爷爷，还在网上找到蔷薇奶奶的照片让爷爷辨识，才确定了蔷薇奶奶是桐爷爷在世时的恋人。所以，为了多少弥补一些缺憾，我就来拜访了，没想到，奶奶也不在了。
“原来，是这样啊。”叶薇的泪溢出来，为着奶奶的值得，为着奶奶的不值得。“我这里是桐爷爷的遗物，我问过我的爷爷，他说是桐爷爷留给蔷薇奶奶的。”林霖从包里拿出一些画，上面画着大朵大朵的蔷薇，每一张都写着奶奶的乳名，每一张都有时光的温柔。“爷爷很爱奶奶的。”林霖感慨。“他们很相爱，只是可惜。”叶薇很心疼奶奶，比奶奶生病是更甚。“那么，我先告辞了，明天我们在街口的书店见面，我把剩下的一些东西交给你，可以吗？”“好的，再见。”林霖走后，关了店门，把那些画全部放在奶奶在世时住的房里的，关上门的时候，叶薇想下次见奶奶的时候要记得把这些带给奶奶，奶奶郁结一生的心结，大概是可以解了。
第二天，叶薇和林霖见面时，林霖带给叶薇一朵特殊的蔷薇花——用弹壳粘成的蔷薇花。一朵普通的蔷薇花，却惊艳而又震撼。叶薇拿着那朵蔷薇，说不出任何话，只是难过，难过奶奶没有等来多年后岁月对她的补偿。“明天，可以，陪我去看看奶奶吗？”林霖看着眼前脆弱的女孩，递了一张纸巾，答：“好。”
在奶奶的墓前，叶薇烧掉所有林桐爷爷画给奶奶的画，低低地跟奶奶说着话，让她去找她想找的、也在等她的人，这样，总算是完成了心愿。至于那朵蔷薇，叶薇将它放在了奶奶的卧室里，放在奶奶的照片前，旁边是林桐爷爷年轻时的照片。出了墓园后，叶薇看着灰灰的天，心中难过又欣喜，眼泪止也止不住。林霖轻轻揽过她，轻拍肩膀无声安慰。
后来，为了表达谢意，叶薇陪着林霖游玩了珞城，帮助林霖完成来珞城的花卉研究任务。两个人逐渐熟悉，逐渐亲密，温和的林霖填补了叶薇失去奶奶的空洞，林霖眼中慢慢留下叶薇如蔷薇盛开的面容。
一个月后，林霖要离开，继续去完成自己的花卉研究任务，走之前，他说：“叶薇，等我，一年后，我会陪你看最浓烈的蔷薇花。”“好，我等你。”
一年后，蔷薇浓烈，风铃轻响，逆着光的少年温和地笑：“我回来了。”少女抬起头，在蔷薇花中面容灿烂：“欢迎回来。”
店外的蔷薇花样招牌上已换了新字——归来。
阳光洒在巷中的蔷薇花上，微微的光芒里，年少却成熟的少年拿着大束的蔷薇花，快步走向巷口等着他的白裙飘扬的女孩，那是，他的一生。
蔷薇花啊，意味着思念呐······
文/16级汉语言文学芮燕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