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下·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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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正忙碌在灶台前,饭菜香气扑鼻而来,我的心镜却不复激荡。去往更广阔的世界,注定要与眼前人分别。祖母察觉到我的注视,停下手中活计,转身招呼我:“回来了,先去吃点水果,给你切好放桌上了。”我没动,半晌方支吾道:“祖母,我考上了选送城里学校的名额。”祖母一顿,立刻又转过身去忙活,静默良久,她毫无波澜的声调响起在我耳边:“挺好的,你不是也不想埋没在这山里头吗。”停顿片刻又道:“挺好的,去吧。”我心头一紧,刚想矢口否认,却又立即住口,那片曾经无数次徘徊在脑海中的广阔天地一闪而过,心好像被数次揉挤,一阵抽痛。我本以为,那一山四季更迭的枫林与田园、那一排老化却能遮风挡雨的乌檐白壁、还有老屋中那位总是笑望着我的祖母,便是我人生中唯一的归宿,却原来,我也可以走的更远、想要走的更远。这是记忆中最沉默的中饭,饭后我照常走回学舍。半途回首,窗后依旧是祖母忙碌的身影。
辅导员笑着夸赞、祝贺了入选的同学,又嘱咐各位尽快准备,五日后便要下山了。说是下山,却不如说是出山,这一片是连绵的山脉,深山里自是少不了被时代遗弃的贫困山村,而这也正是我的祖籍所在地。我的父亲邹文生在这里出生,凭借多于旁人十倍的努力,走出贫困山区,步入繁华都市,娶到博学多识的母亲,自此生活蒸蒸日上。而我,是为他厌弃的长女,原因无他,便是常为人道的“重男轻女”。多年来的不闻不问,他在我心中残留的形象不过是寥寥几笔,我从不以昵称“爸爸”或是“爹爹”去称呼他,似乎我们之间也仅仅维持在血缘关系之上。我的母亲则不同,她自小生长于都市,致力于中国古代文化的研究、教育等。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她与父亲鲜少有共同语言,是一位标准的独立女性形象。我五岁那年,弟弟出生,恰巧家庭遭遇经济危机,父亲将我送回了山区,母亲则始终演绎着夫唱妇随的旁观者。这一幕曾在往后的日子里多次上演,并且增添了一位新角色,我的弟弟。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刻的我,只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即将分别的苦痛。那是一段不愿多添笔墨的日子,纵然往后的风浪毫不逊色,却全然不如此次彻骨铭心。殊不知,这将会是我此生最后一次立于青山顶峰眺望远方,更是我与祖母的最后一段温存时光。
下山那日,晴空万里,祖母并未相送,只是自那扇不见污渍的玻璃窗后,远远望着我。可贞上前拉住我的手,与我一同一步三回头的登上了大巴车。车窗外的老屋逐渐远去,从太阳升起直至晌午时分,窗外的山野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瞬恍惚间,似是时光倒流,重回当年。却不然,时光无法逆流、往事无法改写、伤口更是无法愈合。
车停了,辅导员指挥着我们排队下车去,面前气派的校门足有两人高,其上镌刻着明红大字:“湖京仁育中学”(虚构)。校园内绿树成荫,教学楼高耸其间,学生们三俩成群,嬉笑不绝。我低头瞧瞧自己身上布料粗糙的旧衣,与蓝白相间的校服天壤地别。步行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有学生上前问好,明丽的笑容洋溢在他们的面容上,与那正午的阳光一般耀眼。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图书馆内排排书架映入我的眼帘,我以我那蹩脚的数学估算着,少说也有几万本吧。操场上不乏奔跑的学生们,篮球场更是足有三个学舍那么大……领队的年轻教师向我们沿路介绍着,安排宿舍以及班级。可贞和我以第三、四名的成绩分进了2班。
收拾好物品后,午休已经结束,我和可贞一同去往教室,初二2班。教室内课桌椅排列整齐,黑板干净且大,旁侧还安装着曾经只出现在书里的多媒体。我们按照要求,敲门并喊“报告”,门开了,女教师表示了欢迎,领着我们站上讲台:“同学,你们先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