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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明拳二章:相侯相杀青白锋芒

2016-07-09  本文已影响55人  瑞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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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条黑影迅驰如豹,矫健似羚,一步一跃,一跃竟虞一丈高低,直向山顶而来。

岳西窗瞧得清楚,手掌触到袖中内袋硌手一物,面上浮出一丝欣然。貌似竟是在等候这道黑色之影。眼见山巅在即,黑影略一顿,脚下一蹬,身形倏忽箭也似陡然直冲,仿佛灰白夜幕上生生撕开一条裂隙,那人已稳稳立在了山顶。

来人一袭黑衣,就连脸上都蒙着黑巾。

即便如此,那一身硬落筋骨却是遮不住的,反倒还透出几分锐利。脚下甫一站定,他的神色如豹,神经紧绷如弓,目光巡回,已察觉到了十步开外静立的一人。

苏绸锦衫,临风玉立,若不是衣袂被风吹起发出的响动,浑似与周围山石无异。怎的好生面熟?微一怔,黑衣人一愕,叫出声道:

“岳……会主大人!?”

“是我。”

岳西窗一笑,笑容里带着惯有的温度,“赤蝎,我等你有些时候了。”

赤蝎,并非来人的真名,只是一个代号罢了。不过这称号所代表的却是江湖新近崛起的一位冷血杀手。

“哦?”

来人索性扯下面巾,露出一张二十四五富于生机的脸庞。

单看这张脸,眉眼干净,活力四射,洋溢着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热情和力量。但有谁会想到,这竟会是一个杀手的面庞。是善于伪装隐藏了杀气,抑或,这张引人注目的硬朗的脸正是他迷惑对手的杀招。

赤蝎显然没料到来接迎自己的会是岳西窗,不过也只是一怔便恢复如常。

“怎么会是大人在此?坛主何在?”

“庞坛主偶染疾患,恰巧我路经此地,前去拜访,便接下了这件差事。”

岳西窗剑眉一挑,“也好有机会来见一见近来闻名的四大杀手之一的赤蝎风采。”说罢,忽然脸色一正,他高声道:“九月初三……”

“云从龙现。”

赤蝎挺身肃立,双手合十,捏着诀。

诡异的姿势,古怪的回答,风声骤起,周遭气氛不禁森然。明月照下,华岳之巅,二人一对一答简短的对话竟有如邪教般的神秘。

这仪式若是教识得的见到,就不会觉得神秘诡异,却会更加的恐怖和畏惧。因为二人所言,正是青龙会的暗语。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青龙会就有三百六十五个分坛。四十年前崛起于江湖百年之内无可比拟的神秘帮派,其势力之大,影响之广,手段之残忍,行踪之隐蔽,早已令人闻之侧目,谈之色变。小到荷包被盗,大到一个帮会的覆灭,自人们口中传说,仿佛哪里都有这条青龙的影子。缩可盈尺,长亦庞然,这条青龙已经搅动的天下翻波倾浪。

“任务完成?”岳西窗问道。

“……嗯。”

不料此一问却像是个千古谜题,赤蝎的表情好似喉咙里噎住了个馒头,使出一身的气力,却支吾难言,全然不见果决狠利,半会儿才从嗓眼里挤出一声回答。

“嗯……?”

岳西窗微一撇眉,“这是何意?”

“任务,完成。”

终究还是一名杀手。梗起脖颈像个孩子似的,赤蝎把所有的忍绝倔傲都显在了脸上,仿佛未把世间的一切放在眼中。表情满满写就的正是这个年纪所拥有的无畏与激昂。

“哦,是吗?”

岳西窗细语轻言,但目光如刀,似乎是要在赤蝎身上抑或心中錾刻下某种永不磨灭的印记。杀人的人跟杀手两者之间的差别有如云泥,这无关乎杀人伎俩,而事关于职业的素养和操守。刹那的勇气可以成就英雄,哪怕只是一丝的软弱却足以葬送一个杀手。

赤蝎,你还未够格……

无视赤蝎挑衅似的目光,岳西窗的眼神比他凌厉百倍,“渭水钱员外一家是否尽杀?!”

---这就是赤蝎的任务!

杀人,不错。

杀手的任务就是杀人,杀手的职业就是杀人。

这听起来惊悚,---只因人类生来对于死亡怀有莫名的恐惧,做起来恶心,---不过也有例外,讲求断肢砍头残忍趣味的雇主毕竟少数。说白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就跟世上其他的职业并无什么不同。

就像轿夫,屠户,工匠,裁缝……抬轿讲究四平八稳,割肉当要够斤足两,垒屋要求坚固美观,裁衣自得合身合意。杀人者也有最基本的职业要求。对于其他,手艺好坏关系温饱,但杀手若是手上功夫不到,那就是要命的大事了。这个道理,赤蝎懂得。

所以,今夜,在渭水河畔,才会多出了三十一条尸首。钱家一门一十八口,外加仆役奴婢,还有五条狗,四十一只鸡,十二头牛骡,一个不留,满门皆屠。

“不错,不错……”

岳西窗语气淡然地对这桩才发生的灭门惨案做出冰冷评价。

若还有第三者站在一旁,瞧见岳西窗仿若事不关己般的听着一个杀手的禀报,听见他竟微带欣然的称赞,只怕会不寒而栗。这哪里还有一丝一毫万人敬仰的侠义可言,分明就是一个与残恶为伍,卑鄙作邻的魔鬼。什么一代侠客,潇洒剑士,快撕掉那层画皮吧。激愤的人一定会这样怒吼。尤其跟青龙会扯上关系更加罪不容诛,人们更会以正义之名与之决一死战吧。

但这华山顶上,此时只有二人。

岳西窗口中道着不错,突地一跃而起,右手紧握成拳,径直朝赤蝎胸口捣来。这一拳气势凛冽,迅雷之速宛若惊蛰毒蛇,直扑对方当胸空位。

变故来的如此突然,兔起鹘落,毫无征兆,可赤蝎并非泛泛。才走过一遭杀戮场,心中余悸未消,突袭来至,拳头已经备下。不过,他也丝毫不敢大意,岳西窗虽为剑客,但一剑横扫天下,那握剑的右手挥出的拳头实力也万不可小觑。举臂一格,挡住岳西窗力沉老拳。岳西窗紧接左拳闪速,往赤蝎右肋下斜刺里又击出一记,却也遭遇阻力。

电光数招硬碰硬交过,彼此竟不分轩轾。

黄蜂使计,青蛇用毒,紫蝶美色杀人,唯独赤蝎凭的是手上强硬的功夫为自己赚下四大杀手的名头。果真有些不俗实力。

比斗之余,岳西窗心中仍有闲遐思,脚下却不迟疑,一招云中雀,身子陡然一个大回环,双脚刹那间接连踢出,竟是北派谭门的杀招---穿心腿。

正所谓南拳北腿,北方武林中多有修炼腿法的门派,谭门便是其一。

谭门腿法共十六式,因其招式简单,操练便易,不只武林,贩夫走卒之中也多为人习练,流传甚广。这一招穿心腿虽说是谭派绝技,江湖中并不鲜见,但此时由岳西窗使出却仿佛重新赋予了它澎湃的生命力,尤其迅疾暴烈。

赤蝎双臂十字胸前,暗劲汇聚,硬靠着一身铁骨接下了这一十二脚。

但每接一脚身子都被生生逼退一步,山顶咫尺之地,待到十二脚过后,他背后距离悬崖已堪堪不足三尺,真真凶险之极,两条手臂更像是折了一般。

吃痛地甩甩,想要摆脱久未尝过的滋味,更为这莫名奇妙的袭击,赤蝎心头火起,压声道:“岳大人,这算什么意思?”

一手已抄向腰后。

---那是一柄精钢短匕。锯齿血槽寒芒森冷,正如蝎子的致命武器,名字就叫做尾刺。

“无它,无它……”

身形随风,翻跃已然丈外,“只是试试罢了,”岳西窗好整以暇,“说话吞吞吐吐,好不爽快,我倒还以为眼前大名鼎鼎的赤蝎是个冒牌货呢。不过嘛,有这样清磊貌相,加之一身刚硬的武艺,我想就是千面魔任桂河怕也没有如此的能耐吧。那个娘儿们,嘿……赤蝎,赤蝎,还真是如假包换,童叟无欺,我算是见识到了。”

“哼!”

赤蝎冷冷一叱,收回摸向腰间的右手,顺势拂去衣裾仿佛被风吹皱若有似无的波折,也为自己适才的紧张留白。一拱手道:“任务完结,在此回禀。若无他事,我便告退了,这清风明月,就留着大人你慢慢欣赏吧。”一语已毕,身形将动未动。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岳西窗似乎对赤蝎的举动洞若烛火,话里就带有些调侃的味儿,“现在已近三更,才去赴美人约,不觉得有些迟了吗?”

“沧……”一声,明月失色,撕破冷夜,一道冷光刹地闪烁,赤蝎已执匕在手。

四目相视无言,气氛冷结如冰。谁先开口仿佛就意味着败北。

这一场直面的较量,一笑一怒,一张一弛,一立一踞,僵持之下,岁月仿佛被风磨平棱角,天与地合而为一,二人鲜活的生命由此冷却,直至化作了两具无知无觉的不周山石。置于此山顶处,硬是被这二人撑出了个小世界。

谁胜谁负,唯天知晓。弯月皎皎,清风啸啸……

不知过了许久……

“你的肩井穴有一处破绽,”最先开口的是岳西窗。

不过话一出口,更令赤蝎意外。

对于修行他颇有心得,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十数载寒暑之功方才成就今日一席声名。匕首依然在握,回首肩头,心中却蓦然生出一丝悸动。

“你不相信么?”

岳西窗语气微喟,“当局者迷,你不是利刃在手吗?或许该试一试的。”

“多谢大人提醒,我正有此意。”

赤蝎抬手举匕,自与眼眉平齐处横横划出,缓慢沉重,如刃入虚空,仿佛青冢古柏般的肃穆沉郁,抑或还带一丝生者对于亡人的悲凉。

草木秋死,松柏独存。不罹凝寒,生来本性。

“终于要使出真本事了,长青之功。”

岳西窗口中轻轻道出四字,正是赤蝎修习的内功秘法。算来不过才两三回相逢,为何岳西窗会对自己了如指掌。这在于赤蝎来说,或许也不得其解吧。

忽然一股凉意如蛇般自脚底激窜四肢百骸之间,肩井大穴更是如临风雪,酸麻几似冰冻。凭着杀手的敏锐,赤蝎心感此次大有危机,但却再也顾不得了,因为听刚才岳西窗的话里意思,很明显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这个秘密……

一想起那人,赤蝎的心头才稍稍温暖一些。

上!!!

一点寒芒,刹那光华,精钢短匕有如蝎蜇急刺而来。

好激进的攻势。

风声嘶鸣,却惊于赤蝎的掠步之法,被抛身后。忽转作呜咽,好似春闺怨啼,更引出赤蝎无匹的道力,直捣黄龙。用的却是跟适才一样硬碰硬的打法。岳西窗也亮出了兵器。“沧啷”一声龙吟,腰间右手一拨,鞘出软剑三尺。剑身荡起涟漪绾出朵朵剑花,遭内力一注,登时绷直似挺。剑指天南,杀气立现,一身衣袂鼓荡,周遭沙石簌动,钢强碰钢强,锋利对锋利,岳西窗--世称剑侠之人,竟也孤注一掷地使出玉石俱焚的剑招来。

胜负一招,生死十步。

迫近,交击,光芒刺目。错身,分开,风顿云歇。

赤蝎漆黑的劲装肩头处被剑气绽开一道衣裂,露出里面一块猩红斑记。岳西窗收剑回首,将那一抹红深深刻在眼里。他胜了,心中并无一丝的波动,似乎对于胜负早已了然。赤蝎败了,立于原地沉默无语,仿佛还沉溺于刚才那雷霆一击中未拔出心神。

这一败,不在乎什么生死,也不再想那些什么名声,杀手四大,统统抛去。是一击之光驱散阴霾,卸全身之力而后自在。赤蝎心头刹那竟前所未有的晴空万里,再也无遮无掩,坦坦荡荡。不久前借酒强浇下的愁闷霎那间烟消云散,化作虚无,他的心从没有比现在更加轻松过,畅快过。

立着,立着,直到嘴角都不自觉涌起了一道视死如归的从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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