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城市旧梦

在抖音上无意中刷到一个女艺人露天唱歌的视频，在黄鹤楼，在长江一桥，在鹦鹉洲，在珞珈山下，那一个个熟悉的地名映入眼帘，城市的夜景美轮美奂，悠扬的歌声宛若天籁破空而来，我看得一时竟然有些醉了。如今那座城市离我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啊，我的远去的城市旧梦呀！

25年前我只身来到江城，在那里有过三年的生活时光。那时候正是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华年，我在一家中专学校里担任班主任，常年忙于招生教学，生活倒也充实惬意。从乡下的小县城乍一来到这座大都市，我恍若在梦里一般，有一种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紧张的工作之余，周末的时候，我同几位下面来的老师常常一起去逛街，武广、中山公园、户部巷、汉正街，到处都留下我们的足迹。

城市足够大，我像是一条遨游于汪洋大海中的一条鱼，自由自在，满是惬意。这是冒险家的乐园，这是奋斗者的名利场，你可以抛弃掉你从前的生活，书写人生新的篇章。不必有太多的顾虑与牵绊，不必担心有熟人遇见你，这是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地方。置身于灯红酒绿的城市，我在心中默默地发誓，将来一定要在这座城市里扎根，做一个真正的城里人。

从黄牛党手中买到球票，我第一次置身新华路体育场观看全国足球甲A联赛，看金发碧眼的外援在自己眼前生龙活虎地走过，看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支着摄影机在不远处卖力地转播，我感到了一种新奇。及至看台上掀起人浪，球迷们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我的激情瞬间被点燃，一时竟也热血沸腾。在武广观看一场模特时装秀，一名名佳丽在T型台上娉娉婷婷地走过，青春时尚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些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画面，那一刻鲜活地呈现在你的面前。

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走过，你对自己说，这是一座充满历史感的城市，许多风云人物都曾在这里留下活动的踪迹，这是这座城市的荣光，抚今追昔，你应该为自己今天能够踏访并生活在这里而感到自豪。然而你终究感到自己并不能与这个城市融为一体，你不过是这喧嚣都市里的一名匆匆过客而已。因为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在汉正街你的同事买衣服被不良商贩宰客；在学校附近的小商店，你和同事去蹭看球赛的电视直播，却被小女孩嫌恶地换台，你第一次感到这座城市并不友好，你只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而已。

这期间，从前的一位朋友找到我说，难道你愿意将来一直待在学校里吗？不如出来跟我一起下海吧，咱们合伙开家广告公司，只要肯吃苦，保管能赚到钱！面对朋友信誓旦旦的劝诫，我犹豫了。我习惯干自己熟悉的工作，我不太愿意冒险，最终我婉言谢绝了朋友的好意。

学校里的招生形势越来越严峻了，生源在萎缩，有些专业被迫停课。老师们人心惶惶，有人已经开始四下活动，预备将关系转到下面的中学去。虽然我心里也隐隐感到不安，可终究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想法，不愿对前途再做什么规划。有一位在城里发家的朋友自豪地对我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在这座城市里许多有钱人都是外地农村来的呢，农村人肯吃苦，城里人太安逸了！这位大我几岁从老家出来的仁兄得意地告诉我说，他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子，户口也已经迁了出来，至少他儿子将来可以骄傲地称自己为城里人了。

朋友说的话都是实情，我为他的奋斗成就感到欢欣鼓舞，也由衷地羡慕与祝福，他的话让我警醒，可对于前路我依然感到迷惘。三年的时间很快过去，学校里发生了一些变故，老师们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学校也由汉口迁至了武昌，面对新的环境，我感到有些不适，这当儿，病魔向我袭来，一下病倒了。那是我人生的一场劫难，与死神擦肩而过。病愈后的我重新回到了小城，渡尽劫波，对于人生我似乎又有了新的认识！

当我收拾行李离开江城的时候，在火车上向这座城市投去最后的一瞥，尽管心中有万千的不甘与难舍，但理智告诉我，这儿并不是我皈依的家园，我终究只是这座城市里的一名过客。别了，那个曾经让我燃起生命之火的地方；别了，那个曾经让我充满无限憧憬的城市！

今天，因为观看一段视频又勾起了我人生的一段旧梦，我不禁有些泫然。我知道那位做广告的朋友今天依然还留在那座城市里，他是生活的勇者，实现了人生的理想。如果当初我不是黯然地离去，抑或执着地留在城市里，生活又是怎样的一番愿景呢？或许那注定只是一场城市的旧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