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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子

2022-04-30  本文已影响0人  春风萦袖

瘸子是一个瘸子,据村里老人讲,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天生的瘸子,至于他叫什么名字也没多少人记得,所以一直喊他瘸子。

因为腿上的毛病,瘸子一辈子都没讨上媳妇,父母走的早,几十年来家里一直都是他一个人。

对于瘸子来说,活着就是他最大的追求,其他事他都不甚在意,是以经常以蓬头垢面的形象出现在村里,大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架势。

家里有二亩地,也是疏于管理,出产粮食不多,终归也能养活自己。

瘸子还喜欢喝酒,一个月总要醉上那么几回,醉了也不闹事,就是睡觉,所以也没人说啥。

索幸瘸子脾气极好,别人拿他开玩笑他也不恼,也没什么坑蒙拐骗的坏毛病,总得来说在村里人缘还算不错。

其实,除了没媳妇这件事,他的生活还算自在。如果没什么意外,大概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甚至瘸子自己也这么觉得。

大概是在瘸子四十多岁时,一天早晨他外出放牛,临到村口他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声,他循着声音找去,在桥边发现一个包裹,包裹里裹着一个小女孩。

瘸子也没多想,抱着孩子就去了村委。

其实,计划生育刚颁布那几年,在农村扔孩子这种事也不在少数。村委会的人也清楚,孩子的亲人肯定是找不到了,找到了人家也不会承认。

可能是实在找不到好的去处,几天后,村委又把孩子抱到瘸子家,说孩子你就养着吧,两个人终归也算户人家,等孩子长大了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瘸子左思右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就这样小女孩成了瘸子的闺女,取名小桥。

为了养活孩子,瘸子先是戒了酒,后来,又把自家牛给卖了,换了只下奶的羊。

日后,瘸子一改往日的颓废,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见了左邻右舍也主动打招呼,碰到有人喊他瘸子,他还会故意板起脸来,跟人家说他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叫他瘸子,要叫小桥他爸。

村里人见了依然还会调笑他几句,只是不再喊他瘸子。

瘸子很喜欢小桥,也很喜欢为小桥的忙前忙后。小桥就像昏暗天空中的一道光,给瘸子带了希望和生气。

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小桥,瘸子也不再种地,买了杆称,干起了破烂的行当。

瘸子用被子把娃绑在后背,每天推着一辆破车子一瘸一拐的走街串巷。

娃醒着的时候他会扯开嗓子大喊几句“收破烂喽”,逗娃笑;娃睡着的时候他就轻轻摇着牛铃铛,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哄着娃。

日子仍旧艰难,索性街里街坊也愿意伸一把手,这家送点吃的,那家送点穿的,村委会偶尔会送点地瓜干和白面,两个人也就这样把日子维持了下来。

小桥一天天长大,从会叫爹,到会走路,再到会跑,瘸子都看在眼里,也高兴在心里。

瘸子对小桥的照顾可谓小心翼翼,自家老母鸡下的蛋和村委送的白面他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吃,都省给孩子,生怕亏待了小桥。

小桥也争气,除了小时候饿了会哭,也没让瘸子操过心。肉嘟嘟的小脸蛋,圆圆的大眼睛,干干净净的衣服,还很有礼貌,特别招人喜欢,邻居们有事没事都喜欢抱抱她。

小桥懂事后,依然喜欢跟着瘸子走街串巷,那会已经知道心疼她爹了,总是想帮着干点活,瘸子总跟拉住她的手说“可不敢啊娃,咱这手将来是拿笔的手啊。”

小桥6岁那年,邻家孩子穿着新衣服,她多看了几眼,瘸子便把这事记在心里,觉着孩子大了,那怕是日子再苦点,终归还是要有件新衣服。

从那以后瘸子更加忙碌。清晨,天刚蒙蒙亮,他就跑到垃圾场翻翻捡捡;晚上,人们都已熟睡,他还在颤颤悠悠的忙碌。

经过无数个披星戴月的日子,瘸子终于凑够了钱。

那大集,他买了一大兜棉花,还有一块印有花鸟的大红色棉布。

他故意在街头饶了一圈,逢人就说今年冬天会很冷,他要给闺女做一件大棉袄。

深秋的风霸道又凛冽,刮在瘸子的脸上却像开了一朵花。

那天瘸子笑得很灿烂,那天瘸子腰杆也挺的很直。

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在昏暗的油灯下拿起针线,一针接一针。他神情肃穆,动作轻柔,如雕琢绝世珍宝,专心致志。

小桥趴在他后背问他“爹,你的新衣服呢?”

“爹年纪大了,不用穿新衣服。”

“那我长大了也给爹买新衣服穿。”

天真的话语温暖着瘸子,他轻轻摸着闺女的头,脸上又像是开了一朵花。

几个月后的一天,瘸子告诉小桥,过年那天她就能穿上新衣服,小桥开心的跳来跳去。

那天天气很好,太阳慵懒的烘烤着小院,瘸子倍感温馨。

一对年轻的夫妻推开了家门,打破了所有美好。

他们是小桥的亲生父母来了,他们想把孩子接走。

瘸子愤怒难当,抄起了扁担,用尽力气将二人赶走。

几天后支书来到家里,说那是娃的亲爹亲娘,法律规定孩子就得是人家的。

支书说啥瘸子也没同意,最后支书也生了气,吼道,娃跟了你能过上啥好日子不。

最后,瘸子没答应也没阻拦,那对夫妻留下几张大团结就把孩子抱走了。

小桥哭的撕心裂肺,嘴里不停的喊着,“爹!你不要我了吗?”

瘸子冲出门口,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娃要听过,过几天爹就把你接回来。

从那以后瘸子仿佛又回到好多年以前,一个人干活,一个人喝闷酒。

年三十还是到了,瘸子抱起大红色小棉袄声泪俱下。

大年初一,当人们还沉浸在喜悦中时,有人在村口小桥边发现了早已断气的瘸子。

他怀抱小棉袄,旁边放着两个空酒瓶,就在当年小桥躺过的地方,孤孤单单上路了。

时光无情的从世人身上碾过,二十年后,瘸子的故事就要被人遗忘时,小桥回来了。

那年冬天还是很冷,小桥穿着一件大红棉袄跪在瘸子的坟包前,一如当年那般哭的撕心裂肺。

几天后,瘸子的坟前起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亡父李有福之墓”。

看着崭新的墓碑,村里的老人才慢慢记起,原来瘸子叫李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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