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向左走还是向右拐
麦克出现了，芳芳冷静而理智地读完那条信息。长期没有使用的QQ居然还发挥了一次作用。
她再也不是十年前的她。他还是那个他吗？
十年之前她以为自己可以为爱情去死，十年后她已经冷眼旁观别人的爱情。
时间将情节都模糊了，清晰的只是自己的这颗不再随便悸动的心。
01）
2010年，芳芳22岁。大学刚毕业的她，对未来、对爱情充满向往。
她是画画的，外表冷静，内心浪漫是搞艺术的女孩子的通病。
来广州之前，奶奶反复吩咐她要吃好饭，要记得打电话回家。芳芳对奶奶的感情，就像女儿对母亲的依赖。
小时候，芳芳以为奶奶是妈妈，长大了以后，内心还是依恋奶奶，但她不得不接受奶奶只是她爸爸的妈妈。
没有见过具体的妈妈，妈妈这个概念是存在的。
小学五年级下学期，芳芳按照惯常，下课后去学校大门口等着奶奶下班后来接她。
妈妈们也来接孩子，同学们都是娇滴滴地向妈妈扑过去。芳芳一样的不自觉地也会向奶奶撒娇。
直到现在，奶奶在芳芳心里扮演的都是妈妈的角色。
下课后，芳芳乖乖地站在学校的门口，她安静地等待奶奶。
她发现一个女人总是盯着她。
芳芳有些局促，很快就没有在意了，她入迷地看一本动漫游戏画本。
忽然有一个影子在晃动。芳芳的视线从书本移向这个影子。
是之前看她的年轻女人。
“你是芳芳吗？我是你妈妈。”年轻女人一边说一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100元钱。
“你拿着，买书和本子，妈妈带你去麦当劳。”陌生女人忙不迭声地对芳芳说，不易觉察的卑微和讨好全写在脸上。
芳芳吓坏了，一个自称妈妈的女人，在她毫无准备的状态下出现了。
芳芳很惊慌，脸都红了，不知道自己要干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红脸。
她盼望奶奶快点出现。
2）
芳芳本能地拒绝100元钱，也拒绝跟她去麦当劳。她紧张地抓住自己的书包。
年轻的女人的眼里开始焦虑不安，她似乎害怕奶奶的到来。她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奶奶来了，声音比人先到。芳芳松了一口气。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芳芳不是你的孩子，你配吗？她还在襁褓里，你就离开了，赶紧滚开，否则我要叫警察。”奶奶慈祥的脸上，第一次那么愤怒和狰狞。
“我只是看看我的女儿，不可以吗？”年轻的女人的声音明显地处于下风。
“芳芳，我们走。”奶奶拉着芳芳转身就离开了。芳芳没有回头，她感觉到一双绝望的眼睛目送着她离去。
这个自称妈妈的女人在哪里，叫什么名，芳芳不知道，也没问过。
“你以后要注意安全，不能跟任何人走。”奶奶的手心都是汗。
一路上都是奶奶的控诉。芳芳也只是一个孩子。从小看见奶奶、爸爸和爷爷，生活里没有妈妈的角色。
孩子的快乐是健忘。她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她知道了奶奶的角色不是妈妈，妈妈是另一个陌生的存在。
这些并不影响芳芳的成长。哪怕后来爸爸结婚娶了另一个女人。
芳芳一直都是跟奶奶生活，从小时候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她去爸爸家只是看他们，她还有一个比她小十岁的弟弟。在爸爸家，芳芳永远只是一个客人，奶奶家才是自己的家。
芳芳从来没有再问过妈妈的事，自从爷爷过世后，更加没有询问了。
奶奶与她相依为命，奶奶付出的比一个妈妈还多。
现在奶奶有了一个新的老伴，芳芳为奶奶开心，弟弟也去了大学。她与爸爸，与奶奶之间，远远地相处，彼此牵挂。
后妈始终是弟弟的妈妈，芳芳一点也没有其他想法。她与后妈客气地呼应，淡淡地偶尔想起。就好像去了一趟亲戚家。
芳芳感觉自己长大了，自从踏上广州这块热土。
3）
芳芳喜欢成熟的男人。这一点她自己也很意外，自我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妥。
有一天与同事们去一个酒吧庆祝。麦克就坐在隔壁的桌子，芳芳发现他有意无意地望过来。
高中大学都没有恋爱，大三时一个男同学追求过她，因为毕业后的前程未卜，而不痛不痒地相处了一下，也算不上是谈恋爱。
刚到广州，没有时间认真地思考恋爱。她始终坚信，要等的人还没有来。
芳芳去厕所时，在门口碰到了那个男人。“我叫麦克，这是我的名片。有空给我电话。”
这个叫做麦克的人塞给芳芳一个名片就离开了，芳芳看着他的背影很潇洒，他的脸还没有完全看清，但是麦克肯定不是自己的同龄人。
芳芳没有将名片丢掉，名片上写着澳大利亚某大学博士生导师，后面还有一大串名牌。这张名片就搁置在自己的床头柜的抽屉里。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芳芳再一次碰上了他。
那一天芳芳去番禺的一家客户那里取样板。她的工作是平面设计，多少还没有脱离画画的边缘。
周末有空，芳芳总是去郊外写生，她打算考研究生，她还想在广州买房子。
她喜欢这个有生机的城市，这里给人希望和机会。
芳芳办完事，站在路边拦的士，几次都没有拦上，这时一台车居然停在她的面前，玻璃窗摇下来时，芳芳发现是麦克。
他们都有点吃惊，世界这么大，又那么少。
第二次相遇，防范心要少一些。
“中餐时间到了，我请你吃饭，另外你可以跟我的车回去广州。”麦克看着芳芳，热情但不失礼貌。
芳芳本想拒绝，看着麦克真诚的面容，又不好意思说不，吃一顿饭也不会失去什么。
吃饭的过程，也是他们彼此了解的时刻。芳芳大致知道了麦克在国内有几个项目，广州是其中一个地方。
麦克不动声色地就知道了芳芳的一些情况，他看着她羞涩的眼神，他很高兴，内心也有点挣扎。
他们就这样相遇在彼此的他乡。
芳芳不知不觉开始牵挂麦克，麦克始终如一对待芳芳，他优雅地绅士地展现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没有向前推进，他等着芳芳自我飞蛾扑火。
这是一个狡猾的人，也是一个有能耐的人，更是一个对喜欢的女孩，毫不吝啬的花钱、总是不露痕迹地制造浪漫的人。
4）
芳芳就这样一步一步陷进了深渊。
麦克收获了爱情，他将芳芳从少女打造成了女人。芳芳从公司宿舍搬去了麦克在开发区租的房子。
芳芳做着未来的梦。麦克享受当下的幸福。
不知不觉的三年过去了，芳芳25岁了，很多同学结婚了，甚至还有几个有了孩子了。
麦克一直没有提结婚，也没有跟芳芳回去老家见奶奶，芳芳心里很不快、她隐隐担忧着，却无法从麦克完美的解析里，对他有任何不满。
“你这么优秀，为何48岁了还没有结婚？”芳芳温柔地望着还在刷牙的麦克，就是这个背影，总是打动着她的心。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芳芳一边做早餐一边询问。
麦克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思绪。他喝着咖啡，心里翻滚着内疚。他在澳大利亚是有老婆的，虽然已经分居了，但是没有解除婚姻是事实。
他盘算下次回去离婚后，就与芳芳结婚，他有点不想失去这个就像自己女儿的女朋友。
麦克在春节前，恋恋不舍地与芳芳告别。他说回来后就结婚。
为了稳住芳芳的心，这次他还一次性地给了芳芳20万，让她在老家买一个公寓式的一房一厅。
芳芳收拾了房间，回去老家过春节。她发现麦克的重要东西都带走了。只是一些睡衣，拖鞋，还有一个苹果iPad在这里。
她也没有多在意，如果他是假的，也不会最后还掏了20万。相对于麦克，在广州买一个房子要100万，那20万已经节约了几倍了。
这几年的相处，芳芳没有找到他的大的缺点，唯一令他耿耿于怀的是他不愿意与她去见奶奶。
芳芳没有告诉爸爸。他们也给不了注意。倒是奶奶在芳芳第一次说了麦克时，奶奶就说带他回来看看。
虽然后来一直没有看到，奶奶还催促芳芳结婚。
“女孩过了25岁就是一个坎。我没见过不要紧，你与他认识了三年，那总是还可以。”奶奶以为春节会见到麦克。
“他回去澳大利亚陪父母过年，以后有的是机会。”芳芳嘴上说着，心里有点不安稳，她从来没有这种异样。
大年30晚上，麦克照例打了电话过来，没有与奶奶说话，只是要芳芳代为拜年。奶奶也没有大的意见，奶奶也以为既然给了钱买房子，应该是真的。
十年前20万，对于只是上班的二线城市的人，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房地产永远如火如荼，初六就开工了。芳芳与奶奶一起去看了房子，因为奶奶自己有二房一厅，爸爸也有自己的三房二厅，芳芳觉得买一个一房一厅给自己安静，也是很周到的。
奶奶有了新老伴、芳芳为奶奶高兴，她想有自己独立的地方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
一次性搞好了房子、还是样板房，装修费都免了，芳芳将房子租给这家公司，专门对外作为样板房。每个月还有几百元收入。
芳芳心里就像压着什么东西，恋爱的人一起看房的愿望没有实现，返回广州时发现麦克的电话比以前少了很多，也迟迟未归。
芳芳从安静等待到惊慌失措，到最后双方摊牌。
麦克没有返回广州，他与与芳芳的爱情就这样就没有了。
原来那20万是分手费。
麦克最后一次电话只有几句话：“我对不起你，也配不上你，请你自己一定要幸福。”然后不管芳芳如何联系他，从此都没有消息。
她第一次为自己不能去澳大利亚找他而歇斯底里。她想不通自己那里不好，也不知道他哪里不好。
她特意记住了他澳大利亚的学校地址。她发誓有一天要去揭开真相。
5）
他拉黑了她。她也没有打通澳大利亚的电话，他的国内手机也停机了，芳芳有二年几乎是疯了一般。
她用了三年时间拿到了广州美术学院研究生文凭，她还参加了动漫卡通绘画学习，也拿到了证书。
2019 年，芳芳很想删除麦克的QQ，这是她与麦克唯一还可以拉上一丝关系的看不见的线，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那几年QQ很盛行。芳芳的变化都显示了出来，唯一的她没有再谈恋爱。
芳芳的工资涨了二倍，2020年，芳芳作为高级人才引进政策，她拥有了广州市身份证。
这个离自己很远的城市，瞬间离自己很近。她有资格在这里买房，可是这个伤心地让她宁愿置身世外。
芳芳还考了驾照，那台车不贵，很适合画画的她。
麦克默默地注视着芳芳的成长，也看见了她的改变。
芳芳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像他的女儿一样。他内心煎熬着，觉得无法面对这么痴情的爱。
芳芳呢？一直以为自己不够优秀，她当然不知道他的家庭、他的婚姻。
男人的复杂自私里偶尔也会呈现一点点良知。他最终让自己远离了芳芳。
时间是一把利剑，所有的痛苦和无奈总会在它的流逝里顺理成章。
芳芳也是。她终于不再自卑，即使麦克在跟前，她不再在乎。
过去的谁也无法扳回，现在的只管自我向前。
可这条信息让芳芳无法安静了。
“我愿意在广州买房，我们结婚吧。”芳芳很吃惊，就像7年前他的消失，让她震惊。
芳芳思考了良久，加回了微信，原来这些年麦克在上海居住，他在上海的业务也差不多完结。
经过两个月的沟通，他们决定见一面。
见面之前芳芳芳还出了一趟长差，与同事一起去参加澳大利亚的动漫卡通展览，芳芳的公司有一个展位。
6）
芳芳返回了广州，她的心情似乎挺好的。虽然有一件事让她有点无法接受，单身的麦克可以回头是岸，也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其实让芳芳改变的是她的年龄，居然32岁了。跨过30岁这道坎，后面更难。
如果麦克是单身的，能与他再续前缘，也未尝不可。在广州与爱情安家落户也是芳芳的心愿。
他们约好在一个具有意大利风格的咖啡馆见面的。
芳芳早去了半个小时，她想看看这七年来麦克的变化。
麦克准时到的，外国人守时是一个优点。
从认识到现在已经十年，麦克55岁了。外表看起来更有风度和沉着。那种高级知识分子的优越感和上层生活的大气，总是这样自然的显露。
芳芳年龄不一样了，她的脸是娃娃脸，皮肤很白，还是像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麦克迫不及待拿出了证明自己是单身的离婚证书。芳芳一看这离婚证书是中国的版本，心里不由一惊。
她还是想给麦克一次机会。
“你一直生活在上海吗？你这个年龄应该孩子与我差不多大了。”芳芳喝了一口咖啡，悠闲地用纸巾搽搽嘴。
“我没有孩子，这个孩子是我的前妻的孩子。你打开离婚证书看看。”
芳芳的心里开始滴血，他与自己恋爱时，还没有离婚。与自己分手后，他也第一次离婚了，但他又与上海的这个带孩子的女人结婚了。
他同时联系了自己与上海的这个女人。而自己始终不在他的范围之内。
芳芳将离婚证书原封不动还给他。如果他说实话，她是要下定决心慢慢接受他。
他始终都没有告诉芳芳，他在澳大利亚的第一次婚姻和他有一个与芳芳同龄的一个孩子。
芳芳意味深长地看了麦克一眼，感觉一切如此不真实，但又如此真实。“我去一趟洗手间。”
她优雅地对着麦克笑笑，然后去柜台买了单。她给了一个信封给柜台的服务员，交给麦克。
芳芳走出咖啡厅，去了停车场，坐在车里，她将手机摆弄了几下。
她喜欢二次元，喜欢动漫，但她喜欢真实地生活。
她相信这个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城市，她的爱情会有的，面包早就有了。
芳芳打开了窗，迎着风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原来放下之后是这样的轻松。
她终于也原谅了母亲。当初母亲决绝离开她和父亲，与另一个男人走了，不也是母亲的一种选择吗？
只是母亲向左走，还拐弯了。
7）
麦克等了很久，芳芳都没有回来。
他赶紧拿出电话，拨打芳芳的电话，谁知道一拨就是忙音。发信息过去，都提示他无法送达。
他又去微信，一拨就是无法接通。发信息，提示他不是她的朋友。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时服务员给了一个信封给他。
麦克急了，不顾风度，粗暴地撕开信封，一张照片跌落在眼前。
照片的景色是那么熟悉。芳芳将自己的脸打上了马赛克，她站的地方背景正是麦克在澳大利亚的那个大学全景。
风一直在吹。
芳芳没有向左，也没有拐弯，她正一路向前。
生活不是画，而她将如画一般重新融入这个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