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面具（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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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唐笑看着他，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千变万化，从怀疑到犹豫到坚定。然后，她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这是个机会。”
宋之行的眼里闪着锐利的光，天时地利人和，他本就应该就是天之骄子，眼下四国大乱，如果有隐山相助，又有灵脉相承，以他的资质，还怕做不了一个统一之主。
唐笑愕然，他清楚地知道儿子变了，他眼中散发出来的光，和当年的君皇一模一样，那是权利的欲望，那是男人的毒药，即使是那么远，那么远，她也知道那叫什么，野心。对的，野心。
野心吞没了他，让原本只沉浸在复仇中的他，一旦掌握了权利，就再也记不清最初的最初，他不过是一个为了红颜而起兵的人。唐笑不觉得他成功了，他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红颜早已成枯骨，他却被拉进了欲望的深渊。
他说是为了母亲，唐笑无法否认他对母亲的感情，但她却永远无法原谅他，即使她现在心胸更开阔，见识更强大，也无法摆脱幼年的阴影。为什么不对她更好一点，这样母亲才会放心，说到底，最后改变他的，不过是欲望。
所以母亲临死前的希望，他才看不到吧。
唐笑知道，当一个男人眼中出现这种光时，对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明知徒劳无功，她还是说道：
“行之，你选的这条路，最艰险，到最后，你可能会只剩下自己。我们这些人，在你的眼中，可能比不上你的欲望一丝一毫。”
她语气平缓，声音低不可闻，似乎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且并没有打算让他听她的。于是宋之行无法从母亲的声音中了解她的凄苦与无奈，当然，沉浸于想象的幻境中的他，也不想了解。
宋之行有更好的理由，他以为母亲的息事宁人是女子的卑微与怯弱。
“母亲，他们如此欺我们母子，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坦白讲，就算没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会打回去的。京城早有暗部留下，我宋府权倾瑶国一时，不会全无后着。您不会以为，儿子成为太宰，只凭我是公主之子吧。如果没有杀手锏，我如何立足。大瑶，呵呵，既然为我唐家而来，那就因唐家而灭吧。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现在天助我也，送来了这么大的帮手。”宋之行厉声道。
宋之行从未在母亲面前展示这一面，于是唐笑差点忘记了，她的儿子，也曾于大殿上激情昂扬，也曾于战场上厮杀血战，也曾在尔虞我诈中左右逢源。
这才像是那个一国太宰的样子，她一直以为，儿子还是那个在他面前的山羊，却不知道，从他踏入官场的一天起，早就变成了一只猛虎，猛虎入山林，不争得头破血流，只怕也没有其位置，也由此，才能生存下来。
“你意已决？”
“当然。”
“那好，你去吧，不用顾虑我。”
“我会为母亲安排守护，之后会调我的人过来保护您，唐公唐婆，让他们跟我走吧。”
“尊重他们的意愿吧。”
宋之行笑笑，这两人怎么可能不同意呢？名为护主，其实也是为了振兴秦岭一脉吧。只是母亲天真，说起来了也伤她的心，他只是点了点头。
02
唐公唐婆现在的形势并不乐观，被肖影气势所压，二人虽武力惊人，但隐山之主本来就不是普通凡人，不可寻常而估。
不过他二人倒倔强，硬是一声不吭。肖影也不便为难他们，她只是摆了摆手，道：“秦岭与隐山的约定早已过了数百年，契约不全，中间又隔了那么多变故，第二条我可以答应你们，但第一条，万万不行。”
“肖姑娘为隐山之主，难道这是想毁约么？”唐公两颊的额骨突出，青筋爆起，虽然咬牙强撑，但气势早就不如刚才强悍。隐山的威压果然不同凡响。
肖影纹丝不动，只淡淡道：“毁约？现在你们随意提出个人选，就以几百年前的残约叫我履行，哪有如此之事。就算契约是真，过了数百年，也无人能完全领会其中意思。您二位今天的要求恐怕是牵强附会了吧。”
唐公唐婆一愣，这个女子好生厉害。原以为隐山之主是女子，应该比较好说话，却没想到，此人行事风格和比一般男子还要直接。不过，这也让他们更加期待接下来的一切，因为隐山没有败落，他们的胜算就越大。
唐公道：“既然隐主如此说，我们也不便勉强。等少主身体康复，还望隐主随同我们去一趟秦岭，云芝之事还得您出马一试。可行？”
他的态度很恭谨，肖影点了点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时间紧迫，等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她还想去一趟秦国，肖佑也不知道如何了。只是碧珠还在炼制中，恐怕也难解肖佑身上这毒。她的神色犹豫，唐公唐婆本就是察颜观色的高手，也即刻就体会到了她的难处，于是道：“如果隐主有用得上我二人的，尽管开口。”
肖影不答，只道：“三天后，可以出发了。”
03
“你为什么不同意？这两个人内力很强。”在暗处，有白色雾气闪动，如幻影一般在四处游走。幻影中间，是看不清的模糊的一团人影。
“我不信他们。”肖影淡淡道。
“这两人不是出自唐家？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他们都理应出手。”幻影似乎有怒气，气息越发的飘忽，似乎要散于空气中似的。
“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了。”
“你早一天解决这个事情，我就可以早一点脱离这里，而不用守在这个壳子里。”幻影似乎是有些着急的样子，说起来的话也更不客气。
他说的话不客气，肖影却并不动气，只是语气越发重了起来。她沉声道：“唐宇，看在你是唐家人份上，我给面子你老祖宗，不想你的灵魂受到诅咒，你做过了这么多的错事，有今日不过是咎由自取。到今日这个地步，只有幻形术能让你的灵不散，如果不是他求我，我才懒得管你。想要活着去见他们，你就老实点。”
唐宇一哂，似乎被说中了心事，他沉默了许久，才终于不服气道：“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帮我。是为了帮那个小子吧。你又不是她娘，操那么多心干嘛。”
肖影摆弄手上的绿瓷瓶，淡青色的雾气飘散开来，她露出微笑，显然到眼前的药瓶很满意的样子，道：“我留下来，一是为了炼制碧珠，找到解毒的办法。二是答应了隐英，替你重换肉身，既然答应了，我就会做到。如果你有意见，我大可以现在就唤他，让他带你的残肢离开。”
压在心头的阴影散去，想到几天后肖佑的身体可以复原，一切都来得及挽回，她的心情便好了许多。看到眼前只能如影子一样飘散的灵体，她的心情也很复杂。隐山旨在救世，可以说并没有对不起一个人。但这一场乱，这一份债，又由谁来背呢。
救人之体容易，挽救心之灵才难，她叹口气，有意渡他，只是漫声道：“隐山待人向来不会太过苛刻，你不是什么好人，一切说来不过因果而已。就说近来，秦国为什么内乱，是你的手笔吧。”
“碧国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也是你在其中添油加火吧。碧族人民呢？难道要由一族之人来赎几人之罪？这其中，又会有多少个唐宇，他们又当如何？你只道你是无辜，唐家无辜，何不放眼天下。”
幻影发出嘶哑地低鸣，如山间孤雁，回首只见苍茫天地，如暗夜鸦啼，只闻悲声阵阵。
世事湮灭，几十年的风雨呼啸而过，唐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才发现自己早已无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