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笨的人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就嫌我笨。老师打我，我就更笨；字写得牛头大，怎么也写不小。考试门门功课都不及格，老师就让我留级。我哭着、喊着，一万个不愿意。和我一块留级的还有一个叫“于白头”的男孩，他倒是很乐意，还说下一个班级的大辫子王老师不打人，很和气。他还帮我擦拭眼泪，安慰我。我俩就这样留级到王老师的班里。“文革”从这一年就开始了，王老师手把手地教我写字。我们上课不多，多一半的时间是用在“宣传毛泽东思想”上。走家串户，手里捧着毛主席语录本，唱上一首革命歌曲，就到下一家。天天都很忙碌。写大字报、斗“地富反坏右”轮不着我们，那是五年级的事。
打小我的字就写得难看，怎么也改不过来。而我的哥哥写字却很漂亮，为此老师就让他写大字报、画漫画，在学校里也算是个“红人儿”。
初中毕业我专门练过字，是买了字帖，是行书，天天照着写，好像写得稍微好看了一点。事实上应该从楷书练起，一笔一划地写，基础应扎实。说实在话笔画顺序都搞不对，到我六十岁退休以后，拿起毛笔，就从楷书练起，是写田英章楷书帖，到如今，练了七年了，还是写不好；恐怕也比不了小学生写得字好。
我这人真得好笨，母亲在全国解放以后“扫盲”运动学过几个字。父亲是参加革命，在队伍里学习认得一些字，给张报纸倒也能读得下去，有时也要查查字典。打解放后就在单位里做书记，可在家也很少教我们读书写字。我这学习不好，不知与我的父母是否有关系？我真得是很笨，而我的哥哥在学校里却是个好学生。字写得漂亮、人也很聪明，但也有点淘气。
从小学到初中，我的学习状况好像也有过一段好的时候，那就是小学的后半阶段，考试总能考个八十分以上，不知怎么，在上初中的前一段时间，我的学习成绩突然下降，从那以后，再没有好过，所以，混了个初中毕业就再也不想读了。
我说我是个笨人，脑子真得很笨。是遗传吗？不应该呀！我的母亲是个知书达理，一个刚毅、勤俭，明事理的母亲。我的父亲是个正直，廉洁、一心跟党走的人；党叫干啥就干啥。
那就与我小时候挨饿有关。我是出生在那个“大炼钢铁”的年代，当那个六零年来临的时候，我的妹妹又出生了，母亲顾不了我，只好把我送外人来抚养，一直到三岁腿软得都不能够站立的我，成天喝那不见一粒粮食的烂菜汤……也不知怎么我这命还能够活了下来，吃野菜、啃树皮我倒是记得。可我没有像莫言那样吃过土、煤。人家也是挨过饿的人，怎么人家后来获得了诺贝尔奖，而我呢，狗屁不是！
那我的笨与谁有关呢？不是外在的因素，那就是内在的因素了？
我懒惰吗？我不爱动脑筋吗？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学英语，饭前背，饭后背；早上背，晚上背，到厕所也在背，可睡一晚，第二天就都给忘了！我的脑筋不好，不是说我不用功。
我的功夫还是用得不够。厂办主任老康，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学的，一本书要通读三遍，然后拿出重点来背，让老婆提问，他回答；回答得不对，再重来。三个月不下楼一次，就是要关起门来苦读、苦学。要么不学，学，就要一次成功！他真得一次成功考上了职大！后来他被私企招聘，年薪百万。
学习可不能自欺欺人，来不得半点马虎。
初中毕业来到神头电厂干个零时工，就有点后悔自己没学到知识、学问。就又拿来初中的课本读，可还是学不进去。给电厂看护设备干了一年，第二年就插了队，插队以后是因为母亲的病，让我萌发出要做个医生来医母亲的失眠病。我就买了一包“银针”在自己身上找穴位来扎，找“针感”，“酸、麻、胀、痛”，又做笔记，读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伤寒论》、《温病学》、《皇帝内经》、《频湖脉学白话解》，医学方面的书也读了几本。学医难啊，光上边的生僻字就很多，其中很多生字《新华字典》上是查不出来的。扎针，可以在自己身上试针，给别人扎就不敢，怕把人家扎坏。你没有行医执照，给别人看病，是非法的；要是看坏，更是要坐牢的！
给人号脉，有时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配药，也能找药方来对症……不知怎么我后来还是放弃学医。有人欺负我，我就想报复，就想自己学个武林高手，来打击我的敌人。找师傅来教我，什么“长拳”、“短拳”、“形意”、“八卦”、“内家”、“外家”、“岳家拳”、“小洪拳”，成天舞枪弄棒，什么“铁砂掌”啦，“金钟罩”、“铁裆功”什么都练；把一个乞丐请到家来，让他教我“三节鞭”、“流星锤”，武艺倒是练了不少，可就是不能实战，一战就败！——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人家啥也没练过，打你，也能把你打个鼻青脸肿！
上班后，和我一个班的到黄土地里练摔跤，几次人家都把我扑倒，没有一个回合我能够打赢。我呢，只好灰溜溜地认怂。
打架，人家用刀用枪，没人和你比划，上来直接干就是啦。而我却是拉开了架势，用了“三斜步”，在那里招架着……
学医没能悬壶济世；练武也没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什么都闹不成，那我后来又要干什么呢？“文不成武不就”，不文不武，我到底还是要学学“文”，认为学文比较容易一些、简单一些。人家史铁生腿残废以后啥也不能干了，才去搞文学；那个写《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他，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全身瘫痪、脊椎硬化、双目失明，更是啥也不能干了，才去写书。你说说我一个健全人写本书，当个作家，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起初，我练习写一些小的，比如：通讯、报道，新闻之类的；再后来写些诗歌、寓言，接着就写短篇小说；短篇小说都写不好，就又去写中篇；中篇都发不了，就又去搞长篇。你说荒唐不荒唐！
没有生活基础，我就练习写“人物素描”、“场景再现”。后来我发现，还是我的心智不够成熟。大量地读书，中外名著就到大学去借，厂工会的图书馆也常常光顾，可还是写不出一个像样的东西。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不能够“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不能够“艺术性的再现生活”；不能够“形而上地取悦观众”，只是生活上的一些“干货”的堆砌，这怎么能让人读得下去？要用俏皮、诙谐的语言，鲁迅不是说：“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吗。
上边有指示：要提高国民素质，要把“文革”荒废了的文化重新捡拾回来。你是个初中生，就要实实在在像个初中生，然而多一半的人是不符合的，厂里就办了初中补习班，我是第一批补习的人。
你说，我平时爱学习，可要是真正给你本“数理化”，一课一课地学，我就又有点厌烦，老师在那里讲，就是不进我的脑子，到考试，我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呀？
又要深造，厂里要培养一批生产骨干，初中结业，马上就要考中专，而我呢？狗屁不懂！人家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考上了，我灰溜溜地回都车间又去上我的运行……你说，我是不是很笨？这批人后来都成了厂子里的中层干部，而我呢，一辈子连个班长都没当过。
学习，找不到路径，就等于白费力气。看到路径，又不去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你说这个人是不是不够聪明？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一个笨！
那是一个补办文凭的时代，是一个文凭满天飞的年代，是一个干什么都需要“证”的时期。初中可以变中专，中专可以换大专，大专上升大学。不管你是照抄他人的考卷，还是直接去办假文凭，或者是找人替考。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般，全中国“夜大”、“职大”、“电大”、“广播大学”、“函授大学”，成人考试遍地开花，你没有个文凭，怎么来做官？做了官就一定要补办个“证”，于是，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办证”的电话号码，你只要打个电话过去……
那人说：“我们单位，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放牛娃……却是后来摇身一变成了清华毕业……居然还有两个人为他做伪证……原因是他要提干……后来做官一直到总工……退休前竟然做到了总经理的位置！”
考“经营管理”，是中级职称，发了三本书，那书都没好好地看一个月，就去考试，可想而知。中级职称没拿到，高级的就更没指望，一辈子就这样混下去。我就想：这辈子一事无成，我是这个世界最笨的人了！应了那句话：人笨事皆难！
您怎么看？11:29 2024/1/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