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痛苦

王雄抱房是我们这儿远近闻名的私人企业。老板王雄，更是大名鼎鼎，方圆百里没有人不认识他。有一段时间，我去他那里上班，感觉环境确实不错。工作不累，时间不长，伙食也好，工作之余，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

我们吃饭的时候，常有一个身材消瘦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背负着双手，在房前屋后溜达。也不见他做别的事情。和老板聊天，顺口问了一嘴。”他是谁呀，每天走来走去不干活？”

老板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的表情，说:”问他干啥？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只有嘴上功夫，没有一点真本事。现在和我合伙卖鱼伺料。要不是看在我姨姐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他。”

我不觉又问，”他是你姨姐什么人，你干嘛要这样照顾他？”

老板说:”他是我姨姐的老公。姨姐在外面打工挣钱，他在家里带两个孩子。说是带孩子，其实什么也不管。清闲自在呢。就是这样，他还不满足，经常骂我姨姐无能。甚至还动手打她。也不知道姨姐是上辈子欠他的，还是怎的？我不喜欢这个人，尤其他那张破嘴，狂妄之极，好像天底下他最聪明。其实狗屎不如！”

原来他是这样一种男人，我想。

上班时间长了，和他渐渐熟络起来。与他交谈，果然是口出狂言，疯癫无状。但同时也觉得他说的一些话不无道理。尤其他对现实的分析，洞察秋毫，入木三分。他谈论别的问题，很具理智，但说到自己的妻子，立刻性情大变，用词尖酸刻薄之极。在他的描述中，妻子是一个嫌贫爱富的庸俗女人。除了勤奋一无所长。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他早就和她离婚。

不知不觉，我在王雄抱房过了大半年。有一天他跑过来很神秘的告诉我，他在上海打工的妻子马上要回来了。我调侃他，既然不待见，干嘛这样激动？他一时语塞。我笑了，大笑。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让他如此又爱又恨？

三天之后，终于看见他妻子的真面目。那女人身材高挑，穿一身靓丽的运动套装。挽了一个漂亮的马尾辫。眉目如画，肤色如玉，竟然是一个绝色都市丽人。我看得有些呆了，她已经从车上下来，轻盈的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微笑着说:”早就听他多次提到你，说你非常优秀，就是命太苦！感谢你对他的开解。能被他欣赏的人真不多。你是第一个！”

我心里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暗想，老板真的说对了，他太不知足。正自瞎想，他忽然抢上前来，一把夺过妻子的行李箱，冷冷说，”装什么装？唯恐别人不知道你是从大城市回来的？我可不吃这一套。”

我看见他妻子的脸红了一下，摇摇头悄悄对我说:”别见怪，他就是这副德行，永远也改不了。不管我怎么做，他就这样。唉！”

他妻子在厨房炒了几个小菜，端上饭桌。我们开始喝酒聊天。可惜他不胜酒力，两瓶啤酒下肚，便有些不省人事。他妻子连忙扶起他，把他放倒在二楼的床上，盖好被子，才匆匆下来，陪我说话。

借着酒意，我谈了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比如，她真的是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吗？如果不爱他，干嘛和他结婚？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如此心情郁郁。她是不是很有成就感？言辞有些激烈，她摇着头只是苦笑。然后她讲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起初她并不愿意同他结婚。她有自己的心上人。但那个人抛弃了她。在父母的逼迫下，她和他结了婚。婚后他什么都不做，只知道看书。什么书都看。后来，孩子出生了，家里的压力更大了。他依然不做事，说得多了，他竟然动手打她。在那一刻她才清醒过来，这个男人根本靠不住。孩子满了周岁之后，她让婆婆照顾。自己动手做事。她帮过小工，做过早点，骑着三轮车四处贩卖小菜。直到如今的位置，在上海一家化妆品公司做经理。家里吃穿用度，孩子们的学费，以及他和妹夫合伙做生意的钱，都是她来出。她只要求他照顾好两个孩子。但他总是和她闹，说他原本是当作家哲学家思想家一类的伟大人物，因为她的存在，完全被毁了。

我后来从王雄抱房出来。他和妻子不久就都搬走了。去了一个大城市。听说他们发展得很不错，买了车子和房子，两个孩子考上了大学。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夫妻。有时候想起他们夫妻，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依然是他消瘦的身体，疯癫而深刻的言语。他妻子高挑的身材，和坚韧不拔的女性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