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这首由香港著名填词人林夕所作词的歌曲被好多有心的人所熟知。广播里饱含深情的嗓音，很容易让人浮想到一个自信而忧郁的歌手通过真情吐露出了自己的内心。所有与之产生共鸣的人，大抵上都会因此而感慨自己对命运的态度。这种沧桑又带有几分深沉的歌声漂过远方那片青翠欲滴的花草树木，漂过错落有致的平顶房屋，飘过勤勤恳恳庄家人的耳畔，一直飘向了远方那片充满生气的蓝天。

        这时候，李家村的狗蛋模糊的听见了这首歌曲，一种伤感而又欣喜的复杂情感顿时由然心生，这种情感随着他的血液向全身每一寸细胞蔓延，紧接着，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貌似有了温度。他拿起桌子上的那支黑颜色的中性笔，在桌前的纸上随手写了几个不算太潦草的大字‘为什么活着这么难’。刹那间，两股暖流从眼睛里滑落下来，在他那张干燥且不算干净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曲折的线，那些黄豆般大的泪滴浸湿了他手前那张细看带着几处浊迹的A4纸。

        狗蛋是李家村西村李德厚的儿子，当然狗蛋只是他的小名，他的大名也就是冠名叫李轩，是村里一位姓虎的退休教师起的名字，寓意是希望他以后成为一位气宇轩昂，有浩然正气的学者。

        狗蛋早年的家由于穷苦，以至于父亲在四十三岁才由于无奈娶了邻村的一个傻子阿花，不幸的是，母亲生狗蛋时难产去世了，无疑给这个家庭又一个沉重的打击，所以狗蛋从小就缺乏女性的爱护，他从小就对女性有种疏远感和自卑感。以至于同龄的男孩子在他这个年纪大都已经早熟，和女生约会，和女朋友手挽手去看电影。而他在高中三年貌似和女生大都没说过话，甚至和女生对视一眼他都有可能羞红了脸。这个我们就姑且认为是与他的成长环境有关吧。

        狗蛋的父亲由于悲痛母亲的离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精神萎靡不振，最后还是狗蛋的哭声吵醒了这个魂不守舍的泪眼人。德厚老汉无疑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他从四十四岁开始既当爸又当妈的抚育狗蛋的成长，单亲家庭的孩子好像被上帝施了魔法似的，从小就一直很懂事，学习成绩优异，从小就帮他爸干各种各样的杂活，在德厚老汉的印象中，他从来就没有因为狗蛋调皮捣蛋而批评过他。

        天有不测风云，灾难仿佛很喜欢骚扰这个本不幸运的家庭。

        那个时候狗蛋大概只有八岁，在刚过小暑的一个平平常常的傍晚，灰蒙蒙的天空漂起了几点雨丝，德厚老汉听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有暴雨，他怕房子里面漏雨，于是就爬上房顶打算用篷布盖住整个房顶，就在准备下梯子的时候，霎时间，雨滴就像天上的银河泛滥了似的，倾泻不止，狂风咆哮着，把用锁子挂着的门猛地一下吹开，撞在墙上。雨滴哗啦啦地拍打着他的脸，他那一双已经凹进去的眼睛被雨点折磨的睁不开来。一个骤风扑来，他本人连同梯子一块摔倒在地面，在半空中划下了一个不算标准的抛物线。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一个在预料之内的突发事故就这么发生了。最后经检查，他摔坏了腰，摔断了腿，手术之后，他的膝盖里面留下了十几根钢针。他的主治医师韩医生说:“幸亏他家的房间不高，否则的话，那就不只是摔断腿这么简单的了”。当然手术的费用除了合疗报销之外还有六万多块钱，里面很大一部分都是虎老师帮他们垫付的。

        那场暴雨下了很久，淤泥堵住了通往地里面排水的土渠，导致李家村东村通往去县城的那条早年间铺的水泥路上面的水积成了一条大概有一二百米长的小河。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旭日东升，阳光明媚，天气又恢复了往日般的平静与随和，但在这片天地下生存的这群劳苦大众的那张夹杂着粗糙皱纹的面容个个都像霜打了的茄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因为昨天的这场不近人情的暴雨摧毁了他们本应收获的劳动成果。葡萄，桃子等这些早熟的果子都被这场令人痛心的天灾摧毁了，这些果子的表皮起了纹路，里面果肉的汁液一点一点的流了出来。再往后不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些果子就会烂在地里。这意味着他们上半年往土地里投资的东西都打了水漂。哭声，抱怨声，辱骂声融合在一起似乎在向老天爷宣称对他们的不公。太阳的光芒依旧慈祥的普照着这片大地，完全不会因为他们的情绪而产生任何怜悯之情。

        医生在德厚老汉出院的时候，劝告他说:因为这次的事故，你的腰以后不能承受你干重体力的活，出院后好好疗养，每个月定期来医院复查，如果恢复的好的话，你就可以向平时一样正常走路，但是这段时间最好还是住着拐杖，尽量不要在腰上用力，否则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了。

        父亲这次突然的意外无疑是在宣布:这个家庭唯一的劳动力就此消失，这本身就给这个近乎瘫痪的家庭又一个致命的打击。因为对于千千万万的农民家庭来说，一旦家里没有了劳动力，就预示着这个家庭以后的生活会过的异常艰难。

        对于这个接近毁灭的家庭来说，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我们的狗蛋从小是出奇的聪明，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这可能是上天对它的唯一恩赐，只不过代价太大了。同学们送给他一个亲切的称号‘傻子学霸’，但是确切来说对狗蛋没有什么用处，只不过给他布满伤口的心灵又增添几道伤疤。

        此刻，歌声已经完结，留下来的只有凄楚但却无声的抽泣声。我们的狗蛋在心里暗自默默的发誓,尽管这个誓言他已经默念过几十遍甚至几百遍。“我一定要让家里的光景在我这里翻身”，这其实也是他的一个理想。他的理想对他来说就像夜空中如明珠般的星辰，就像湖面里那轮波动的月亮，永远可望而不可即。他的思想越激荡，就越渴望自己理想中的画面，他哭得就越厉害。他痛苦的难以启齿，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狗蛋的话变得越来越少，少得如宇宙中的空气，少得如赤道上的雪花，少的没有办法在少下去。

        关中地区正午的太阳猛烈得像一头健壮的公牛，时刻都在准备迸发全身的力量。李家村的夏天热的出奇，在土地里劳作的人们的脸被太阳晒的火热，这火热的脸携着期待的目光愁苦的等待着风的到来，但是风不来。天是格外的蓝，太阳在蓝的发暗的天空中火辣辣的照着，把火一样的红光毫无保留的倾泻到树木上，花朵上，房屋上和整个大地上。苦重而炎热的空气仿佛停滞了，这让人感觉到沉闷的热气夹杂着尘土像胶体一样悬浮在半空，带给人一种致命的气息。

        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我们的狗蛋迫于生计不得不出去干活。通常，他出去捡一种叫知了壳的中药，它也叫蝉蜕，在医药学上能疏散风热，透疹止痒，明目退翳，因此价钱也比较高，这就成了他暑假期间的工作。开学的学费，生活费，以及自己父亲的伙食费等都在等着他。他知道，尽管自己啥也不干，村里人照样会帮他，但他一直认为这是一种嘲讽的施舍，自己的自尊心永远不会低头，有时候他从心里痛恨这些善良的庄稼人。但是迫于自己的家境，他又不得不低头接受这所谓的同情的施舍。所以每天正午的时候，总能看见一个小孩背着一个袋子在土地里乱跑乱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贼在偷苹果！有时候也大声吆喝，训斥他远离自己的果园，他又不得不到处跑。

        就这样，狗蛋每天都是在最热的时候外出去拾蝉蜕。他的额头和胳膊上被树枝挂的到处都是伤痕，阳光赠送给他的汗滴也在折磨着他，给他本已伤痕累累的身体增添几分痛意。就这样，狗蛋过着一天又一天。

        其余的时间，他都用来读书，他的书都是村里的虎老师送给他的，大量的小说在他家堆积，加上他天资聪颖，所以它的涉猎范围很广。

        他尤其喜欢《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钢铁般的保尔柯察金，他觉得自己就是保尔的真实写照，同样的他又同情保尔，也会为保尔和冬妮娅的失败的恋情感到痛心与惋惜，他不恨冬妮娅，只是觉得有些伤感。他好像是天生的悲观主义者，这些伤感的气息笼罩着他那一米六高的身躯，久久不得散去。

        一个天真的想法在他的脑间萦绕，他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属于自己的那一朵花，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他都要让那朵花在自己这片土地里扎根。他渴望拥有一位像《平凡的世界》里面像田晓霞一样的女孩懂他，爱他，理解他，安慰他，因为他的这颗心从小就一直没有体会到过幸福二字的含义。然而，他转念又抛弃了这个天真的想法，他自卑的叹息道：我的家境是这样，谁会抛下身份和自己一块生活。哎，这一辈子注定是孤独终老喽！

        天已经大黑，父亲年轻的时候盖下的房子夏天热的出奇，由于闷热，狗蛋搀着父亲出来乘凉。他抬头仰望星空，天上的星辰朝他微笑，他望着那轮苍茫的明月，想起了一句歌词并叹息道：夜阑静，问有谁共鸣啊！

        歌声扬起，夏日的广播里自觉地响起了偶像张国荣的《我》：

    I  am  what  I  am    我永远都爱这样的我快乐是，快乐的方式不止一种最荣幸是，谁都是造物主的光荣不用闪躲，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不用粉墨，就站在光明的角落........

        泪滴又一次的浸湿了他的脸颊，他的眼泪不只是为了感慨自己的悲惨命运，又包含对偶像张国荣的怀念，也包含了对自己父亲命运的同情。总之，凝聚着复杂情感的眼泪让他带着尘土的肮脏的脸颊变得很黏，就像盖房所用的泥巴一样。

        他不甘心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自己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

        不，他大喊道。

      “高考”，高考两个字突然乍现在了他的脑海中。是啊，对于他来说高考何其重要啊！

        他想起预估的高考成绩就相当于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对自己的高考成绩很有信心，他把高考看得很重，他要通过高考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像伟大的音乐家贝多芬所说：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决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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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陕西省每年的6月25日，乃至全国每年的6月25日，对每一个刚参加完高考的学生来说，它的隆重性毫不逊色于一个传统节日。充满书生意气的他们淋漓尽致的把几家欢喜几家愁刻画在洋溢着青春年少的脸上。

        在这天，刚参加完高考的学生可以查询到自己的高考成绩，以此来验证自己寒窗苦读十几载所得到的成果。尤其对于大部分的农村学生来说，这次的成绩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同样的，我们亲爱的狗蛋也不例外。

        这天早上九点多，狗蛋吃完早饭后，就来到了虎老师家里，像往常一样切磋象棋。虎老师自打狗蛋高考完后，就一直询问他的考试成绩，似乎比狗蛋自己还关心他的分数。目前，狗蛋在李家村他们的这一代人中，可以说是学历最高的了，农村的家长对自家孩子的教育本身就显得比较松弛，他们从骨子里面就没有意识到让孩子读书的重要性。狗蛋儿时的玩伴在初中就辍学外出打工的数不胜数，也有一部分勉强混个高中文凭，然后托家长找关系安排自己去当兵。附近村子里的很多孩子都是虎老师的学生，同大多数老师一样，虎老师也唯独偏爱有上进心的狗蛋，可以说正是由于虎老师在他年少时的谆谆教诲，才使狗蛋从小就对阅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童年充满好奇心的他极度渴望虎老师所描述的那个书中的那个美丽的世界。虎老师对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懂事的孩子充满了亲切感，他的成长历程比起那些在蜜罐里面长大的同龄孩子充满了浓浓的心酸感，自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正午。他和虎老师一块坐在虎老师书房的电脑旁，打开陕西省招生信息网进入登录页面，然后用那双瑟瑟发抖的手敲击着自己的身份信息。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嘴巴里面的舌头不停地在战栗，一时间手足无措，好几次输错了自己的登录密码，在焦急与紧张中，随着回车键的按下，页面中浮现出了他的成绩表格。语文：120分  数学：145  英语：130  文综：255  总分650。看到650分三个数字，他躁动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感尤然心生，在那一刻，他从心里觉得周围的空气是那么的甜美，处处都洋溢着幸福的色彩。看到分数后的虎老师在旁边一个劲地拍手叫好，如果细看他那双充满了年代感的双眸，就一定可以捕捉到蛛丝马迹，他那双经历了人世间沧桑变故的双眸噙着一星半点的泪花,在这个特定的场合下显得愈发的凄楚动人。仿佛在向上天陈述自己的谢意，以用来感激上帝对这个本不幸运的家庭的一丝丝馈赠。

        对于中国众多充满土地文化及风土人情的农村来说，一个新闻的传播速度可能仅次于用一个高分贝的喇叭直接向你通知。所以我们经常听到的那些农村的某人的是非及流言蜚语可能这一秒刚发生，下一秒全村人就了解了所以然，你们不用感觉到惊奇，因为这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狗蛋成绩出来后的几个小时内，李家村全村上下都进入了沸腾的状态，甚至连动物都参与到全村的欢乐中。狗吠声，蝉鸣声，鸡叫声还有人的欢呼声掺杂在一起，到处都在讨论德厚老汉这一家的这个喜讯。我之所以叙述的这么夸张，是因为这确实是真实发生的，我只不过是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把当时的状况完完全全的讲给你们听。因为你们可能想象不到对于一个最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滋养出一个大学生所带给人的喜悦可能仅次于你买彩票中了五十万，这种深入人心的满足及兴奋可能是那些手中充满各类资源的人永远体会不到的。

        每年到六月多份，由于天气的闷热，大部分的村民中午都选择了呆在家里，他们多一半都选择在五点半往后下地劳作。这天下午四点左右，前来狗蛋家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这些朴善的村民有的手里提着一篮子的鸡蛋，有的拿着往日里过年剩下来的那些在炕底压得褶皱的红包包着些钱，有些妇女拿着自己结婚时缝的缎被等，他们把他们觉得能拿出来送人的东西都拿出来作为自己的心意来赠送给狗蛋，用来表彰这个村里近十年来唯一的大学生。总之，我自己觉得这天李家村的繁华程度堪比往日里的过年，到处都充满了色彩，天是那样的蓝，植物的叶子是那样的绿，空气是那样的甜，他们是那样的快乐。

        德厚老汉望着父老乡亲那一片片朴实的诚意，心中充满了愧疚与心塞。他转过身喊来正在招呼客人的狗蛋：“狗蛋，你过来，给你的这些叔叔，伯伯，婶婶，阿姨跪下”。狗蛋穿着他的那条已经褪色的牛仔裤扑通一下就跪在了他们家的水泥地上，紧接着德厚老汉转向那些‘亲人们’强有力的弯下他那已经驼得不行的脊背，向他们表示这个已经半截入土的老头最崇高的敬意。然后他抬起额头，语重心长的叹息道：“多谢你们的好意，你们这些年来已经帮我们父子两够多的了。我是一个没有尽到责任的父亲，自从我摔坏了腰以来，就苦了我们家狗蛋，让他没有经历过同龄孩子本应该享受到的乐趣，既要照顾我，还要顾学习。不瞒你们，其中我有好几次都想让狗蛋辍学，回家务地，都是因为穷啊！最后都是虎老师劝我改了主意，他说狗蛋聪明，是一个可造之材，万万不能让他辍学啊！没想到虎老师的话真的应验了，他没有让我们失望，我也庆幸自己否定了我当时的没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法。我这一辈子对不起我娃，我没啥本事，让我娃从小紧跟着我扛起这个家，年轻的时候一直想老天爷真的要灭掉我们这一家，紧接着德厚老汉哽咽了起来”他边说边用手帕擦眼睛，又说道要是没有你们大家，我们父子两绝对不可能健康的活到现在。然后转过身对狗蛋说：“无论你以后身处何方，你的根永远扎在这片生你养你的地方，无论你以后混得怎么样，你都万万不能忘了曾经帮助过咱们家的每一个人，咱做人贵贱都不能忘本”狗蛋哽咽的点了点头。德厚老汉用寥寥数语就概括完了他这一生阅历悟出来的人生哲理，虽然简单，但又何尝不是我们人性中最缺乏的东西呢！只有一个人学会了爱与感激，他才能真的体会到这个社会的温暖，然后发现这个社会根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那天下午，德厚老汉说了很多话，多到了他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啥，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好像把积压在自己心里的苦怨一下子都抖落了出来，把他十几年来强忍的泪水毫无保留的宣泄了出来。晚上，他对着狗蛋母亲的灵位说了很久很久，只记得他说完后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眼睛刚闭上，天就亮了，村东头的公鸡就一直在叫。

        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呢，当自己烦躁的时候，当自己受委屈的时候，大声喊出来的时候，也会感觉到些许放松。难的是在自己委屈的时候强忍着泪水，见到朋友也会表现的像往常一样，当你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的时候，学着把苦怨埋在自己心里的时候，那么你也就成熟了。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泪水对于成年人来说是一个奢侈品。所以趁我们现在年轻，想哭的时候就大声哭吧，一旦我们的肩上有了责任，那么泪水也就变成了我们的奢侈品。

        像往年一样，高考成绩出来后紧接着的两天，时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狗蛋听从了虎老师的部分建议，第一志愿就是省最高学府——西安交通大学，其余的几个志愿都在外省，因为他想留在陕西，然后参考了西安交通大学近几年的录取信息，然后确保自己可以录进去的前提下，第一志愿才选择了交大。

        其实在成绩出来后，他们那个班上有一个叫沈建军的同学与他分数相当，他们两个私底下也是要好的朋友，经常在一起讨论问题。在这里请容许我用简单的寥寥数语来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因为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对狗蛋有过帮助的人。

        狗蛋和建军从高一开始认识，大概在高二的时候由于相同的兴趣爱好，他两个就成了很要好的死党。建军从小眼界就比较开阔，父母经常带他出去旅游，高中之前，他几乎就去过中国所有的名山大川，而且这个孩子也是嗜书如命，用一句话来形容：腹有诗书气自华。有位作家曾经说过：你的气质里面藏着你读过的书和走过的路。狗蛋从认识他到现在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建军的所有谈吐举止都流露出一个有思想的绅士的气息。他活得像光一样，洒脱却又不失风度。建军对狗蛋也特别的好，经常把自己的衣服送给狗蛋，也经常邀请狗蛋去他家吃饭，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在平常的细节中蒸蒸日上。

        高考是一道分割线，分隔开了考上大学的和没考上大学的，那些考上大学的因为选择了不同的城市，以往朝夕相处的好朋友也就被分开了。建军高考完后选择了出国，在高考完后大概一星期就准备去美国，像大多数人一样，毕业的时候同学之间总要交换礼物。在临走的时候狗蛋送给他一本自己最喜欢的书，路遥的《人生》，并在首页附属了一句自己最喜欢的话：如若有缘重逢，盼望在见如故。建军把自己的护身符送给了狗蛋，希望狗蛋一生平安，临走时他们像成年人一样紧紧地拥抱，没有过多的语言，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狗蛋在那一刻想得很多，他很怕他们之间的友谊最终破散，变成曾经熟悉过的陌生人。

        其实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总会遇到这么一个问题，友情到底会不会被时间和距离冲散。其实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在我们的生活中，一些人会在特定的场合特定的时间按时出现在我们身边，留给我们最美好的回忆，正是有了这些美好的回忆，我们在日后回想起来，才会感慨故人的变化，其实我们已经深知过去的那些回忆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就像泼出去的水，永远不可能再收回来。所以我们就不要在为了物是人非而发愁，因为他们已经在某一个时空里面留给了我们最好的回忆，这本身就是他们留的一笔最宝贵的财富。

        狗蛋在与建军认识的这三年里反复思考过：他拿自己和建军相比，自己在生活中的所有问题都要靠自己解决，而建军从小就是没吃过苦，父亲是搞房地产的，母亲是语文教师，他经常觉得仿佛世间的所有幸运都被他一览无余，上帝留给他的只有阴暗的一面，他经常觉得自己和建军就是两个阶层的人，他两个人至少相差一代。他拼尽一生最终只能达到建军他父亲的位置，做到让自己的孩子衣食无忧。这是一种无法用能力来衡量的问题，后来在不断的交流中他从建军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知道了很多书本之外的东西，这些对外面纷繁世界的憧憬，也加速了狗蛋努力进取的步伐，同时也鞭策着他的灵魂。

        时令已过大暑，伏热较之以往显然逊色了不算少，但在正午时分，猛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人的皮肤上，依然会有一种灼烧感。经过二十多天的等待，久违的通知书如期而至，他从邮局拿到通知书后就迫切地跑回家想把这个消息告知父亲。他成功了，成功的被录到自己一直期望的大学。成功的花儿，人们只惊羡它现时的明艳，然而背后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看来作家的确是预言家，他已经把成功的秘诀悄悄的隐藏在作品中，只有我们从真正意义上发现找到它，我们才有可能驾驭成功。在这里，让我们一起向狗蛋祝贺，恭喜你，即将会获得人生的另一篇新天地。

        看到这里，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啊，你们可能会觉得以这样的方式结尾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情境，但是我要很不幸的告诉你们这并不是结局，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我必须把故事完完整整的讲给你们听，结局没有我们所期望的那么完美，希望你们能忍痛听我继续讲下去。

        我们在生活中，总会遇到一些事情，无法衡量对错，当人情味和法治道德相冲突时，我们就陷入了矛盾，很难很难的去评判一件事或一个人。

        在离开学剩下二十多天里，他们父子两一直在为学费及生活费奔忙，加上国家政策的扶持，以及助学金贷款的申请，再加上狗蛋在大学做个兼职，勤工俭学勉强能够应付大学的生活。大学毕业出来找个工作，把欠的那些钱还完，目测下去，这个家庭的光景迟早会翻上来，整个李家村都在羡慕这个即将在短时间内翻身的家庭。

        我在前文中叙述到那天晚上德厚老汉对着狗蛋他妈的灵位说了很多很多，其实从那天晚上开始，一个很让人痛心的想法就一直在他脑间萦绕，站在父亲的角度，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给狗蛋提供过一丝丝优质的生活，相反自己一直在拖累娃，他自己从童年一直到现在见识到了世间所有的人情冷暖，他唯一想看到的就是狗蛋出人头地，这是他一直坚持到活到现在的理由。现在娃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考上了大学，他也就放心了。他这辈子活够了，他不想再这样残喘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想再继续一直拖累娃下去，他想最后作为父亲给狗蛋提供最后的帮助。

        八月五号晚上，狗蛋和父亲在院子里面乘凉，他操着一口标准的关中方言对狗蛋说：李轩，爸最后在叫你一声狗蛋，你给爸把气争了，在你小时候，爸没让你享受到同龄孩子的生活，让我娃从八岁开始就一直在照顾我，从小就承担起这个家庭责任，你心里没有怨恨爸，爸就心满意足了，我娃把罪受了，如今你修成正果，寒窗苦读十几载，终于让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好样的，孩子，你比爸爸优秀多了，爸爸替你骄傲。孩子，爸爸一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以后要是我犯了什么错，希望你能原谅我。爸永远爱你！说完后德厚老汉就一瘸一拐的走进自己的房子躺在床上睡去了。狗蛋在想：父亲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怪怪的，他以为父亲在责怪自己没本事，没能给他更好的生活，他也就没在意。然后看了一会月亮就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早上狗蛋做好早饭，去叫父亲吃饭，发现父亲没在房间，紧接着虎老师就急匆匆的跑来说“狗蛋你做好心理准备，你爸在公路上让一个喝醉酒的人撞了，因为车开的很快，所以他当场死亡，司机已经自首，你去看看你爸最后一面吧”狗蛋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昨天晚上父亲还好好的跟自己说话，然后他转念又想到父亲昨晚说的话，又觉得这可能是真的，他边跑边哭向公路奔去，最后只看到警戒线封起来的那个地方躺着一位和父亲穿着相同衣服的男人，脸颊已经血肉模糊，他在看见的那一刹那，心里的最后一丝怀疑完全消失了，他嚎啕大哭，哭的是那样的伤心，想起父亲昨晚说的那些话，他后悔为什么自己那么笨，竟完全没意识到父亲的潜在意思，他后悔的一塌涂地。

        最后经判决，那个喝醉酒的司机被判了十年，判给狗蛋家八十万，安葬完父亲后，也马上开学了，狗蛋把父亲欠的账还完后，把剩下的钱交给虎老师，让虎老师给他包管，并定期给他打钱，其实这是虎老师的建议，一方面这是德厚老汉的命钱，另一方面怕狗蛋经历不住外面的诱惑乱花钱，或者更怕钱丢了。

        其实我们的亲人就怕我们在外面过不好，不够钱花，他们甘愿自己受苦受累，哪怕丢掉生命，也要让我们过得好，这就是亲情，一份毋庸置疑的感情，一份惊天动地的感情。

        在临走时虎老师写给狗蛋一封信：

        我们从娘胎里面生出来后，可能直接或间接的就与同龄人产生一定的差距，包括物质上的，精神上的，这可能就是人的阶级性。所以我觉得阶级性就分为精神上的和物质上的。阶级性不是由我们决定的，有进取心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过渡或者适应。处于一个阶层就会有一个阶层的生存法则，你的自身条件会限制你干很多你感兴趣的事情，也有可能逼迫你去干很多违背你初衷的事情。但是我们为了从自己所在的这个阶层向更高的一个阶层过渡，就必须要付出很长时间乃至一生的努力，为的就是让我们及我们的后代能享受上比自己的从前更有质量的生活。又或者，选择堕落，然后用血的教训来滋养下一代。而且生活的阶级性是消除不了的，有人的地方就一定存在阶级。所以你不要去抱怨社会，我们的这个社会已经很公平了。

        当你的才华还撑不起你的野心的时候，你就应该静下心来学习；当你的能力还驾驭不了你的目标的时候，你就应该沉下来历练。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句话，我现在送给你。所以在任何时候，我们都不应该浮躁，为了学习和生活奔忙，一点都不丢人，只有把自己的内心沉淀下来，你才获得清楚，活得洒脱。黎明前最黑暗，胜利前最绝望，成功前最迷茫。所以在你绝望的时候，你的做法就是破釜沉舟，因为到这个时候，成功已经近在咫尺了。

        相信经历过高考的你一定会觉得习惯与自制力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懒散的却能毁掉一个人通过努力得到的成果。每个人都希望舒服的活着，但是我们应该清楚，比起奋斗，大部分人更害怕虚度，还怕堕落。所以我们要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再坚持一下，离那些让人舒服的放松的东西都远一点。俞美丽的东西俞不可碰，因为你不知道舒服的生活后面藏着的那一头足够吞掉整个你的豺狼，所以我希望你甘愿沉浸在奋斗的暖流里面不断吸热充实自己！

        你父亲不在了，我们大家都很难过。节哀顺变，生活总得往前过，你日后的辉煌就是对你父亲和母亲最大的回报。​​

        好了。这就是老师对你的寄语，希望你能不忘初心，勇敢去创出自己的一片新天地!

        狗蛋读完信，点起一根烟，坐在村东头的柴堆上，想起自己即将经历的大学生活，陷入了深思。

        风是那样的柔和，远处的袅袅炊烟顺着风在飘荡，夏日的高温已经褪去，天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凉爽，可能唯一与往日不同的的就是李家村东头坟地里面多了一座黄土堆。

                                                                                                      作者：虹木

                                                                                                   2018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