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上
我活到一百几十岁,我头发苍白,朋友们都死在我的身后,我独自一人,孤独有如年少的模样。我在每天下午三点钟惬意地醒来,乘着阳光的暖叼着烟在躺椅上,沉默在院子里的某个角落,空气,阳光,灰尘,周围凝固的一切仿佛末日降临前般静寂,死一般静寂。旁边是台停了三十年的蓝色瓦罐,还有阿拉孤零零立着的墓碑,漆着蓝色,分三行刻着“阿拉斯加,J.S.(2020.07~2035.07),M ”。摘掉眼镜,看着茶杯里的热气上升,也看着太阳的光亮下落,正如我的年轻和迟暮。然而每当我挣扎着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却总能想起朋友们曾经的年轻模样,在我也年轻的时候。
等待死亡是我每天必须要做的事,其次是在我的躺椅上忏悔和祈祷,当然还有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控诉。假如要对我的生命以及生活做出总结,大概会是长篇大论,并且以回忆录的形式记录下来,名字就叫“臆想,昆虫的记忆”。我闭上眼睛,奢望着能在这一刻死去,安静并且带着微笑离开,我每天如此,却总是失望而归,继而回到我的房子里,习惯性地在凌晨三点泡上一杯茶或者一杯咖啡然后端坐在沙发上,与年轻时不同的是,我端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沉沉睡去并且在清晨五六点钟醒来,而不是意识到我的将来不会幸福。
我在救赎与自我救赎的路上越走越远,在谈论生命以及生活的时候下意识地避开关于人性的部分话题,毕竟对我来说那将是极其血腥并且极其令人难过的事情,尽管我的一生充满了挣扎跟挑战,但这并不影响我从年轻时就开始对人性的思考。我时刻提醒并且刻意逃避自己,看似躲开了满是荆棘的羊肠小道,紧接着面带微笑,身处光明之中,然而我忽略的却是穿越荆棘所能带来的快感和满足。
我曾经有一千万个不同的梦想,并且每一个都值得为之终身奋斗,但是每当我在凌晨三点拖着疲惫不堪的躯壳开始整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奢望的仅仅只是一台瓦罐构成框架的生活,仅此而已。我曾经为此落泪,也曾彻夜不眠,就像你年轻时渴望又没有寄出的明信片。事实上生活对于我,仅仅只是一台车加上无数的路,我希望这是台瓦罐,我也期待无数的路上有一百万种可以等待并且随时可能出现的惊喜。但其实生活是个铁锈的牢笼,你我都在笼里,我宁愿看着眼前每一公里的路在车轮底下滚过而孤独终老。而到达远方的过程跟远方到达的时刻,就是自由。
我看着金鱼在玻璃缸里,阿拉在坟墓里,瓦罐在我的身旁,而你在铁锈的牢笼里,逐渐远去。当然还有我,一个老人,脸上布满足够讲述一个世纪沧桑的皱纹,是我,回忆里时常疯狂过后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反思的自己。
年轻时总劝自己去旅行,想着趁有时间也还年轻,但不要太在意目的地。凌晨三点抑或凌晨五点,午夜又或者黎明,走起来的才是路。毕竟凌晨三点总会变成凌晨五点,而午夜又总会迎接黎明。
更重要的是,只有在路上,才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