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吩咐，我一直都在

昨天早晨去上班，路过早市时想着买点菜，就把车泊在路边车位上，然后施施然走去早市。路过一处转弯，却听到有人大声喊我：“喂，这里——”

我转头。一个穿着橘色环卫服的中年男人在喊我。我一眼就认出他是我以前的同事小王，大名叫王永生。以前在同一个公司工作过七八年，算是非常熟悉了。以前他对我不错，热情友好，但他的名声很不好，做事也欠分寸，不讨人喜欢。我这人可能没有原则性，也没有歧视残疾人的想法，反倒是因为他是残疾人而多照顾了一点。古人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在工作生活上给他的一点点善意，他却用百倍千倍回报，让人不忍心接受。

认识他时，我是出纳，在石材公司工作。公司属于福利企业，靠国家退税免税过活。他是残疾职工，性格懦弱，但固执倔犟，在公司里，只有一个年纪大的老王喜欢他。他俩时常一起走，一起吃饭。饭堂在公寓楼下。公寓楼男女混住，四楼是女职工住，其他楼层是男职工住。公司规定，男职工不得拜访四楼。但后来谈恋爱的多了，也有人在胡窜游，到四楼来玩。其中就有小王。没有人会给他当女朋友，他又老又丑，还是一个瘸子。

他却来找我。刚开始我客气地招待他，他也彬彬有礼，没有过份之举。直到有一天，我刚在公司里把工资发给他，晚上他竟然赶到我宿舍，要送给我两百块钱，让我买衣服。当时我就感觉一股耻辱感。他把我当成什么人啦？就他辛辛苦苦挣那点钱，要养家糊口，要找媳妇，我凭什么平白无故要人钱财？我拒绝了。

从那以后，他没送给我钱，但却一直借我的钱。前面借了后面还。你不借他还不走。你说没有他还不信。他挣来的钱都被人骗走了。不是有人假借和他恋爱骗他，就是借口给他找媳妇骗他。老王生气，后来不跟他一起玩了。

他遇见我，时常对我说：“你有事吩咐，我一定尽力。”

我老公在部队当兵，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操弄。买了家具，厂子送来，却没人卸货。我只能找小王和几个工友帮忙。他瘸着腿，满脸是汗，干活很卖力。我租了房，没找到人刷墙，老王小王来帮忙，用了好几天才刷完。到我结婚时，他又要帮忙跑腿。我说忙完了，不用了。他送来一个大红包。

我结婚后，老公总不在家，他还是时常来借钱，即使天晚了他也不走，撵也不是，留也不是。我只好陪他喝茶。再下次见他来，关上门装作听不见，不再让他进门。有好几次他半夜来敲门借钱，让我心里很不安。那一次，半夜又有人来敲门。老公正好休假在家，他问我是谁？我低声汇报了小王半夜敲门的事。他怒火中烧，说开门一脚踹飞他。我来不及劝，提心吊胆，真怕他一脚下去踹死人。老公是一个兵，身强力壮。小王是一个残疾人，虚弱无力。就在我快吓死之时，只听老公说：“哎呀，表姐啊，你怎么来啦？”

原来是他表姐过来借宿，要是小王的话，估计就发生惨剧了。

后来我工作调动，又搬了家，故意躲开他。但他还是打听到我家，八月十五来送礼。我躲在家里没给他开门。他疯了一样满楼上敲门，问哪是我家？终于没找到，他也算死心塌地了。

以后很少见到他，偶尔在街上遇见，我们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那时候他一直都在我们先前工作的公司上班。

今天我不再害怕他来缠着我。我问他怎么当了环卫工？他说，在公司的合同到期了，公司不再跟他续合同。他只好来扫马路。他明显胖了许多，眼角眉梢都是皱纹。他说他三十五岁，我认为他最少少说了十岁。

临走时，他拿着笤帚对我说：“有事吩咐，我一直在这。”我知道现在我更不可能找他帮忙，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心里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