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行舟(三)
/3/失怙
次日清晨,天气格外晴朗,窗户上的花纹被阳光均匀的描摹在陈旧的家具上。
门外几乎被怀疑枯死的老树好像发了新芽,远处潺潺的流水声响仿佛穿越了层层阻隔在耳畔飘忽。
娃儿的心情很好,猎户的心情也不错,甚至还哼起了山间的小调。
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某些事情,小阿云的脚步都轻快的许多。
照例,娃儿与父亲一起出门打猎,可晚上却只回来了那孩子一个人。
说来也是可笑。
猎户生来就是猎杀或被猎杀,算是看惯了生死,也该看淡了生死。却在经历时也是不甘心,那么的歇斯底里。
娃儿知道他唤了多年的阿爹再回不来了,他亲眼所见。
可即便如此,那孩子也没有哭。
因为再没有人看他哭,不会有人同情,更不会有人安慰,对他来说最亲近的人已经没了。
娃儿还知道猎户死了,他便再也不是谁的娃儿,他要有自己的名字了,他也一直知道,他姓周,名行云。他要顶着自己的姓名在这熙熙攘攘的浮世中挣扎地活下去。
就像他和猎户一起去打猎,老狼死掉,小狼就变成老狼。
门口的那棵枯树终究没有抵过倒春寒的凛冽以及雷电的暴击,无用地挣扎了几天还是死了。
次日。
阿云照常生活,照常吃饭穿衣,他不止没哭,偶尔还喝些水。
他如此这般太不像传统人士丧了考妣那样衣不蔽体、形容枯槁,看在旁人眼中就像是犯了千古大罪,那是丧尽了天良。
毕竟死了爹竟是一点影响没有,不是人干的事。
与之交好的人家都说孩子无情无义,更多的人说他吓傻了,那孩子也从不辩解一句。
可细心的人还是会察觉那孩子更不爱说话了,他更沉默,也让人感觉更加不舒服。
孩子闭着门,不知过了几日,只是有一日早晨那门终于开了,他背着比往日与猎户更加完备的装备出门一头撞进的深山,竟是傍晚都没有回来,只是在次日的清晨,拖着一只肉类食物、一条伤腿外加血迹斑斑的身体爬回了家,爬到了床上。
又过了几日,那孩子又是在清晨背上更加完善的装备走进深山,这次好些了,不像之前那么狼狈,却仍是染了血爬回了床上,还有床边的肉类猎物。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遍遍重复。
受伤,爬回去,休息,整理装备,然后清晨出门,继续受伤……依旧那么狼狈。
人终究不是牲畜,会有自己的思想。
躺在床上娃儿看着上边陈旧而温暖的帷幔。
记忆翻飞,思绪也翻飞,他想了很多,他甚至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陷阱,某种怪圈,总也走不出去。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总是那么无力反驳生活的枷锁,可枷锁之所以称之为枷锁,大概就是因为难以摆脱吧……
恍惚间,阿云像是已经没了意识。他甚至分不清生活在现在还是之前,虽然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疯狂,而他还活着又是多么的神奇。
他只是意识到自己有些无力,他有些累,像个病殃殃在床上等死的人,那样熟悉中夹杂这一丝陌生,却还是那么痛苦。
他仿佛能够透过时空看到很多人,看到包括自己的很多人,满脸冷漠地看着他,等着他死的女人;浑身虚弱淌着泪要保小的女人;温和的摸着他的头自说自话的男人,说着梦想仿佛整个人都发着光,满身是伤声嘶力竭的让他拼命奔跑,让他活下去的男人……他忽然意识到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虽然他从未怀疑自己在做的事,但是他不愿意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然后他就下了山,带着他的目标,也算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