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茧（四）

（1）

“你应该学会取舍，怎么能遇见危险不撤退呢？”大姐看着伤势有所好转的森叶，忍不住责备道，“难道要重蹈覆辙吗？”

重蹈覆辙四个字听起来有点儿刺耳。大姐在说这句话时，表现出极其愤怒的样子。

“对不起……”森叶低下了头。

“好了，阿叶他也长教训了。”壮汉大哥说，“为了表彰阿叶击退了三个暗党，我们今晚去聚一餐吧。”

“对了，阿叶，”萱莉想起来一个细节，“你是在进行最后一击的时候受的肩伤，还是已经受了伤再进行反击的呢？”

“啊，这个……”森叶也想起来了，当时自己是被两个人所救的。

不过他们要求森叶保密。准确的说，是对森叶下了“保密咒”。

如果森叶打算如实说出，那他只会体验到喉咙哽咽的难受。

不过森叶并不打算这么做。因为那两人救了他，这不过是等价交换。

“最后是我们同时进攻。”他撒了个谎。心想：不愧是萱莉，侦查力这么敏锐。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怕自己的谎言被识破。

不过并没有。萱莉无邪地笑了笑，并鼓了三个掌，看样子是相信了。

“那我去联系老大——”大哥起身去拿手机。

森叶看着他，自发回味起被怪物压在身上的那种恐惧。

那时候，他已经断绝了对世间的留恋。

可现在他活生生地坐在大姐家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最开始离开家的时候，因为身无分文，漂泊流量，生活窘困，他几度想要寻死，可都放弃了。

这次，他确确实实地站在生与死的分界线边缘。

明明都做好准备了。

可果然还是这边更好呀。

他作了一次深呼吸。

他还想起当时做的一个假设——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

他还是会选择遇见大姐，然后加入公社吧。

毕竟，没有那个契机，他可能就继续徘徊在社会的边缘，说不定哪天就饿死街头；或是领着微薄的工资，天天被老板责骂着。

哪怕运气好点儿，过上了安稳的生活，按部就班工作，找个恋人共度余生，人生步入正轨……也比不过打击暗党、保护这座城市带来的自豪感强烈。

我被需要着……

啊，果然还是这边更好——

森叶从来没有这么珍惜生的当下。

（2）

此时此刻，大姐艾力莲也心事重重。

出任务中出现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双雪、龙一……

这两个名字，已经在时间的冲洗下变得有些模糊了。

都和森叶一样，是莽汉啊。

明明知道遇上危机，却不懂得如何放弃。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尊，公社的使命感？抑或是其它？

大姐仿佛理解了他们，但是又说服自己那不过是自我投射罢了。

人都不在了——

大姐想，一定要让森叶、不对，大捷和萱莉也是是，学会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可是说了再多，他们能做到吗？

换做是自己呢？

一直一来奉行的利己主义，在遇上双雪和老大前，不也发生了变化吗？

大姐叹了口气，望向森叶。

只见他目光平静中闪放着光芒，嘴角微微上扬，好像是领悟到了什么。

（3）

“爱隐大人，为什么要让他保密呢？趁此机会加入他们不是接近那孩子的好时机吗？”川大声嘟囔，装出一副自言自语却故意给人听见的模样。

“不，这样保持距离就好。”

“那她岂不是……如果她想不起来你呢？”川不明白，费了那么大劲来到这里，却又不和对方见个面。

“那就说明她已经不是她了。我也没什么好期望的了。”

“萱莉——是叫这个名字吧？”

“还是叫落焕衡更好。”

“萱莉也不错啊。”川说，“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没有忧愁的女孩。”

爱隐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哪一个论述。

“她怎么会去对付暗党呢？明明没什么能量。倒是可以让我们暗中保护她 ，不然只能看着，我可不满足。”

川见爱隐没有说话，就想爱隐是不是不认可他的想法。

不对，甚至都不理解吧？不理解自己的感受，有怎么会站在相反的方向呢？

他觉得自己作为神兽能察言观色到这地步很不可思议。虽然他也不多见其他神兽，但作为同类，他们差异很大。

其他神兽更像是长者，言语极具有说服力，让听者信服。

而自己，就像是一个晚辈，要在意对方反应才可以。

“爱隐大人，你好沉默啊……”没想到一时间，胸闷的无力感又涌现了，“咳咳咳……”

“川？你还有多少能量可以维持？”爱隐这才开口。

“大概……咳咳，还有一半吧。”

“那足够了。”

突然之间，川有一个冲动——

时间并不够！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要让爱隐大人和萱莉见面！

让她们说话！

让她们回到从前那样！

哪怕只有片刻的影子——

“川？”

爱隐看着川转身跑去的身影，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力跟上去。哪怕知道川会去做什么，但她从不干涉别人的行动。

“这个神兽……”

一丝异样在心底产生。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感动。各种情感混杂，仿佛一颗因为口味繁多反而失去味道的糖。

“果然是真的——我瞧不起人类。”爱隐耸了耸鼻子，“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