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阅青馨故事伯乐(初审)收录专题我的老师五月

我化身为柳候你前世之约

2022-06-18  本文已影响0人  梅落如雪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在SL油田,有一个被遗忘的孤岛,广阔的荒原,杂草丛生,那里却从未有过树。

      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方,飘落一粒种子,在荒芜中生根发芽,伸枝展叶,成长为一棵柳树。

        但是,柳树却很孤独,他独自伫立在那里,翘首期盼,朝阳从东方升起,给荒芜披上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阳光。又垂首哀叹,夕阳落下,黑色渐渐侵袭最后一缕余光。独自在月下沉思,久久不能走出记忆。又独自在落雨的季节,让雨水顺着枝条的梢儿,顺着柳叶的尖儿,混合他的泪水一同落下,那颤抖的枝叶是它无法隐藏的抽泣。他在等她,他化身为树,在等她的前世之约。

      他的名字,就叫玉文,是ZY油田的一名普通职工,由于家境不好,家中子女又多,为了帮助父母早日挑起家庭的重担,为了弟弟妹妹们能吃饱饭,他很早,便辍学了,在那个并没有童工概念的年代,成为了一名油田的普通职工。

        可能由于生活重担压得,或者营养不良,他身高不足一米七,瘦而单薄,不是很合身的肥大的衣服,让他越发显得瘦弱,似乎风吹过来,鼓起那肥大的衣服,就能把他吹上天。偏黑的脸庞,一双深陷的大眼睛在瘦得全是颧骨的脸上,却配了一副迷雾一般的睫毛,那睫毛又黑又长,又浓又密,弯弯地翻翘着,偏偏他眨眼的速度,神奇的慢,给人以的无形的魅惑感,似乎那双眼睛在表达难以抵欲的深情。

        天赐的“魔鬼”身材配上双迷雾的大眼,让人联想到“死神吸引”,似乎被那双迷雾的眼睛勾了去,就会被吸食掉血和肉,成就他那样的单薄,被风吹到不知名的地方,从此无法见天日。

      玉文对自己的相貌并不重视,他只知道,父母教导人生有两件重要的事:一是做人,一是做事,好好做人,认真做事,就是他的原则。他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努力工作,赚更多的钱,替父母养家。

      玉文的工作态度,决定了他的工作的被认可度。他的勤奋,被师傅们看在眼里,他的技术活好,又很有工作思路,再加新成立的采油队严重缺人才,六年之后,他23岁,他被提拔为采油队副队长。

      这年夏天,正是蝉鸣树翠之时,队上分配来了一名技校生,女孩名字叫馨霜,个子不高,白晰的皮肤,脸颊两侧各分出一缕头发辫了乖巧的两个麻花辫,后面头发柔顺地垂着,穿着一个带着水滴图案的浅蓝连衣裙,气质十分灵秀淑女。

      “您好,玉文队长,我叫馨霜,请多关照。”馨霜用清甜的声音,礼貌地介绍着,并伸出手和玉文握手。

        队长外派学习三个月,这三个月的时间,队上的工作由玉文负责。自然也由玉文来接待新分来的学生。

        玉文刚才还在和一群小伙子们拿着扳手、镙丝,研究要制造一个上井用着顺手的新工具,听见队上新分配来了女孩,跑来迎接,一手的油污,并没有洗手。

      看着这般清秀漂亮的一个姑娘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玉文竟然一反往日工作中干脆利索的劲儿,他变得支吾起来,“哦,好......欢迎你.....”他伸手去迎接馨霜伸出的手,在刚准备握手的一瞬间,看见自己满手都是油污,他连忙在工衣上擦了擦,擦完一看,还是满手的油污,他腼腆地笑着,“正在干活,手还很脏,还是先不握手了吧。”

      馨霜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玉文被她这一笑,反而更腼腆了。

      玉文腼腆了几秒,又突然想起自己是副队长,连忙转着喊着“小张,把资料室旁边那间宿舍打开,帮着收拾一下。”然后又对馨霜说,“你住那间宿舍,先休息一天,我去干活去了,有什么要求,直接找我。”

        “嗯,好。”馨霜连忙点头,玉文便又钻进了工具房,拾起扳手开始工作。

      “还来干活,你是不是呆啊,快去快去......”一起干活的老师傅拿胳膊肘推玉文,使眼色让玉文去帮着馨霜收拾宿舍。

        原来,队上新分一个学生,大家都很新鲜,刚才馨霜自我介绍的时候,师傅们也都看见了,这个女孩年轻漂亮,和玉文队长年龄相仿,个子也不高,正搭。

        “啊,我不去,干活呢。”馨霜那清秀的气质,落落大方的举止,从内到外,透着一股青春的气息,这都给了玉文极好的好感,但是玉文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要去追求馨霜。

        “快去,别让小张抢去了,快去!”蹲在地上干活的老师傅从玉文的屁股侧面蹬了一脚。

      “哎呀......”玉文一个重心不稳举着扳手坐到了地上,“......你们这些人......”玉文念叨着,从地上爬起来,放下扳手说,“好,我这就去......”。他洗了洗手,转身向馨霜宿舍走去,身后是师傅们善意的微笑。

        小张和馨霜正在给宿舍抬单人床,玉文连忙过来接手,又帮着抬了两抽桌,又把宿舍里废弃的橱子换成新的,把废旧的橱子搬到库房放零件。

        当一切收拾妥当。馨霜独自坐在宿舍的单人床上,感叹着自己这个异乡人,从此就要在这里吃,在这里住,想想白天看见的一望无际的荒凉和满眼的陌生人,一种孤独感由然而生。

        馨霜情不自禁想起白天见到的玉文。那偏黑的脸上瘦得全是颧骨,深陷的眼窝骷髅着双眼,睫毛倒是又黑又长,眨眼的速度神奇的慢,似乎充满柔情,但是,他看谁的目光可能都是这样的,这样的相貌,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副队长。

        一线的基层队,是清苦的,到了晚上,队上职工坐班车下班的时候,留下来吃晚饭的,本来也就四五个人,再偶尔有不吃的,晚餐时常两三个人,或者一个人也有可能。

        只开一桌,无论几个人。这让玉文和馨霜逐渐熟悉起来,因为除了他们,再没有同年龄的人可以沟通,渐渐地,馨霜觉得玉文为人实在,挺好相处。

        馨霜经常会找玉文帮她抓宿舍里的吓人的壁虎、老鼠,荒凉的井队晚上人没几个,但是壁虎和老鼠是经常见,在不经意间,壁虎可能就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灯光照耀下的墙上,而这墙,可能就贴着睡觉的床,或者老鼠在橱子里肆无忌惮的一通乱咬、或者大摇大摆地在暖气管线上路过,在荒凉的地方,他们总觉得他们有很大的地盘,玉文总能在馨霜的惊慌中,把这些小动物驱逐出去。

      晚饭后,有时候玉文也会邀请馨霜一起散步,荒芜的前线,除了傍晚的夕阳和晚上的夜色,也没有几盏可以照明的路灯,晚风倒是吹的清凉,因为不远的地方,是大海。馨霜大方地接受邀请,工作一天,这经常是唯一休闲的方式。

        馨霜渐渐知道,玉文家境贫寒,家里还有弟妹,每个月挣的钱,玉文只有一小部分留给自己生活,其余的都寄回家里,帮父母养家,馨霜心里有点佩服这个有责任心的矮个铁血男儿。

        夏季的太阳落山很晚,已到了下班时间,太阳还在夕阳西晒,迟迟不肯落下。

      馨霜穿着红色的工衣,和同事们有说有笑地回来了。玉文正站在队部门口,看着从井上回来过往的职工,馨霜看见了玉文,她摇摆着手打了个招呼“嗨!”

        “嗨!”玉文一看,馨霜就是一个大花猫,脸上东一朵西一朵的油漆,都是水井的绿色,看出来真的是新来的,不会干活了,给水井刷个漆,都刷都脸上去了。

        班车来了,职工都上了班车,回家去了。

        玉文站在队部门口远远地看着馨霜,也正好在炎炎夏日里吹吹风纳凉。

        馨霜似乎在找东西,不久拿了一个小瓶,好像是装了些汽油,“不是吧,她是准备用汽油把脸擦干净?眼皮的上怎么擦?”

        玉文连忙从队部门前的台阶上走下来,“馨霜......”

        馨霜听见远远地站住了,红工服还没有换,把白晰的脸庞印得红扑扑的,带着绿漆,带着光彩一般的好看,她一言不发,站在那里,静静等玉文的下一句话。

        “你准备用汽油擦脸吗?”玉文笑着走过来。

        “对啊,太多漆了”她又抬头望着玉文那双迷雾一般的大眼睛,希望有更好的答案。

        “你跟我来。”玉文说着转身去了宿舍。

        馨霜跟着到了玉文的宿舍,玉文拿出一瓶花露水,“拿这个涂上,过会儿用肥皂洗掉就好了,比汽油刺激少一些。”

        “可以吗?”馨霜很开心地接过瓶子。

        “可以。”玉文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柔情从目光中情不自禁地飘了出来。

        馨霜拿着花露水回了宿舍,又拿着花露水和毛巾走了出来,去了别的是女工宿舍挨个看,发现别的宿舍都锁了门,就连常住队上的一个老姐也锁了门。馨霜又来敲玉文的宿舍门,“玉文,你有镜子吗,我的镜子昨天不小心打了。”

        “我这也没有镜子”玉文虽然很年轻,但是家庭的贫困和生活的压力,让他早就习惯了极简生活,他的宿舍,勉强有个梳子和洗脸盆。

        “哦,我去找了,我借不到镜子。”馨霜说。

        “那......我帮你擦?”说完这话玉文又觉得有点紧张。

        馨霜倒是大大方方同意了。

        玉文接过花露水,倒过瓶子用毛巾堵住瓶口,蘸一点花露水,小心翼翼擦拭着馨霜脸上的油漆。擦下巴时,馨霜就睁着清秀的眼,一会往左看,一会往右看,偶尔对视一眼那双迷雾一眼的大眼,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不由地脸红了起来。

        玉文擦得很轻柔,同时,他也发现,玉文皮肤不仅是白晰细腻,而且是细致到几乎看不见毛孔,紧致光滑富有弹性,等到擦眼睛周围,馨霜闭着眼睛,玉文的心也扑通扑通跳了起来,馨霜的身体飘出淡淡的幽香,钻到玉文的鼻孔里,让玉文情不自禁地好想深情的一吻。是的,玉文从一见到馨霜,就喜欢这个女孩子,这些天近距离的接触,他更是觉得她大方又可爱。

        总算擦完了,两个人的脸都红了,区别是,馨霜的脸白里透红,呈现出淡淡的粉色,格外好看,而玉文的脸肤色较黑,只有他感觉发烫,知道自己脸红了,但是却看不出来。

        “去洗洗吧。”经过刚才给馨霜这一番安静地擦拭,玉文说话声音都温柔了,也声音小了很多。

        “谢谢。”馨霜转身出了宿舍,她想躲藏地远一点,气氛好尴尬。

        馨霜感受到了玉文的好感,但她却慢慢地把玉文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自己的哥们。她也曾悄悄地想过和玉文成为恋人,相貌并不重要,但是玉文的家境让她望而却步,想到玉文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如果将来结了婚,必然生活负责很重。

        馨霜也试着拒绝玉文的邀请,适当拉开一点她和玉文的距离,可是,晚饭只开一桌,总要一起吃,而前线夜晚空荡荡的孤寂,除了玉文,又和谁聊天,和谁散步。

        这天,馨霜上井略晚了一些,一个人走在上井的路上,突然荒草丛中冲出五六只流浪狗,冲着馨霜就一通狂吠,“啊......啊......”吓得馨霜大声尖叫,跑又怕狗追,这荒凉的地方,喊救命都没人,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群狗如雷贯耳旺旺声和跃跃欲试要扑上来撕咬的利齿。

        玉文骑着个破旧的自行车也上井,远远地听见馨霜的尖叫,他连忙快蹬着自行车赶上来,扔下自行车,从地上顺手捡起一根分了很多岔的树枝就冲上来,狗看见有人拿着树枝冲过来,吓得退避三尺,转眼有一只胆小的狗跑远了,别的狗见有狗撤退,也都相继边叫边退,后来干脆都跑了。

        惊魂的馨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扯着玉文的衣服躲在他后面,等狗都散了,却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泪痕。玉文扔掉树枝,转身拥抱着馨霜的肩膀,安慰说“别怕,狗都跑掉了。”

        馨霜轻推开玉文拥抱的手臂,感觉自己惊吓中有点失态,说了句:“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没事没事,那些狗已经走远了。”

        这天晚上馨霜回宿舍就睡下了,只感觉头重脚轻,浑身关节痛疼没有一点力气,便没有出来吃饭。

        玉文叫了好长时间的门,一定要进去看看馨霜,无奈馨霜勉强撑着身子起来给他开门,玉文看馨霜脸色苍白,用手一摸额头滚烫,手碰到馨霜的手,却又冰凉,连忙扶她躺好盖上毛巾被,给她倒了热水,又扶起来倚自己胳膊弯里,替她端着杯子喝了几口,又重新让她躺好,盖好被子,门虚掩着走了。

        队上食堂值班的老姐,很神道,据说谁家孩子吓着了,谁家孩子让鬼神压着了,都找她给叫叫。

        玉文把她叫来,让她给叫叫,说馨霜白天让狗给吓着了,老姐姐说得晚上十一点以后才能叫,天黑了,那些吓人的东西趁着黑才好走掉。

        没办法,玉文急得像蚂蚁一样团团转,也只能等到十一点,他拉着老姐一起轻手轻脚地走进馨霜的宿舍,馨霜高烧熟睡中没有醒。老姐拿了一张写了个福字的纸,嘴里念念有词,在馨霜床前烧了,又拿了馨霜的衣服,围着床转了几圈,轻轻盖在馨霜身上。

        玉文这才心里踏实许多,想这样馨霜也许一会就退烧了,老姐回宿舍睡觉去了,玉文也回自己的宿舍去了,等十二点半,他又起来,去摸馨霜的额头。这一摸可了不得,馨霜的额头比刚才更烫了,不知道是熟睡做梦还是烧得难受一直哼哼。

        玉文给馨霜的额头敷上凉水浸过的毛巾,换着毛巾敷了一会儿,感觉不行,就去敲老姐宿舍的门,把她叫起来,让她看着馨霜,嘱咐更换刚才敷的毛巾,嘱咐要是馨霜醒了,给她喝热水,要是她有抽搐,掐她人中。

        然后拿了手电筒,骑了破旧的自行车,急急忙忙消失在夜色中。

        凌晨三点多,玉文浑身被汗水浸透回来了,他把破旧的自行车靠墙放着,拿着退烧药小跑到馨霜宿舍,到了宿舍又换成蹑手蹑脚地走,生怕脚步声再吓着馨霜,他和老姐小声把馨霜叫起来,给她喂了药,玉文让老姐去睡觉,自己干脆守在馨霜床前,等到摸到她满头大汗,已经是凌晨五点多,知道是退烧了,才关了好宿舍的门,回宿舍睡觉去了。

        天已大亮,馨霜看着浑身湿透的衣服和被汗水浸泡潮湿的床单和被子,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已经不热,关节也不再疼痛,摸摸放水的杯子,还有余温,想是玉文给自己吃药不太久,又加了些热水喝了,想了想晚上发烧的事,似乎模糊的记得一些。

        玉文和老姐还在睡觉。等到上班时间,玉文醒了,起来就往馨霜宿舍跑,馨霜吃完早饭回来,刚好看见玉文要去自己宿舍,从背后叫住他,“玉文......”

        “你好了?”玉文上前摸了摸馨霜的额头,果然已经不热,接着说,“太好了,不烧了,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吗?”

        “没有,我已经好全了,可能着凉了,感冒了。”馨霜微笑着说。

        直到中午吃饭时间,馨霜才从老姐那知道,玉文昨天一晚紧着忙活,叫老姐叫魂、敷毛巾、喂水,又半夜十二点多,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拿着手电筒,在一路几乎没路灯,一半土路一半破旧沥青的路上,摸黑到十七公里外小镇的医院买退烧药,又摸黑骑回来给她吃了,看她退烧才去休息的。

        馨霜的心里防线,被昨晚的汗水瓦解了,那汗水是玉文凌晨骑行十七公里拿药,又骑行十七公里急奔回来的汗水。这样体贴自己人,如果不能托付终身,谁还可以托付终身呢。玉文的家庭负担很重,但是玉文对她这样好,她愿和他一起承担。

        工作的环境是荒凉的,生活的条件是艰苦的,玉文和馨霜,他们日初共迎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日落共沐星空下的微风,他们沐浴在爱河,给这荒凉和艰苦,渡上了爱情那斑斓的色彩。

        离队五公里远的地方是大海,两人经常来到这里,一起欣赏海的波光粼粼,一起依偎在海边的礁石听海的声音。

        海边不远的荒地,有一棵大柳树,玉文告诉馨霜,他家门前也有一棵大柳树,因为故事里有树神,玉文心里苦的时候,经常去跟柳树述说,无风的日子,柳树也会颤巍着枝叶,似乎显灵了。

        馨霜听了玉文的故事,就把海边的柳树作她的许愿树,她说,她此生的心愿,就是能一生一世和玉文在一起,恩爱白头,不虚此生。还把自己绑头的皮筋扯下来,让秀发在海风下飞扬,皮筋让玉文帮她挂在柳树上,做为她的许愿牌,让柳树树神,能听见她的心声,帮她达成心愿。

        玉文和馨霜无话不聊,有时会聊到前生来世。馨霜说,“每个生物死后都有机会投胎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比如小鸟想投胎变个人,小鸟死在果树下,腐烂会变成有机肥料,果树生长会吸收了这些肥料,怀孕的女人吃了果子生出孩子,孩子的身体里就有小鸟的元素,小鸟就投胎变成了人。”

        馨霜又说,“想投胎变成什么,死的时候努力靠近想变的东西,就有可能成功投胎成什么。”馨霜很认真地讲着一套歪理学说,玉文听着,还觉得蛮有道理的。

        转眼过了一年,已是第二年的夏天,玉文和馨霜都觉得应该告诉父母了。馨霜父母是做五金生意的,开了一个小店铺,生意顺风顺水,家境还算殷实。看馨霜带回来一个又矮又瘦、其貌不扬的穷小子,馨霜的母亲坚决不同意。馨霜的母亲对待玉文真正做到了“脸难看,门难进,事难办。”

        趁着玉文不在的时候,馨霜的母亲语重心长地告诉馨霜,“我和你爸受了半辈子的苦,省吃俭用,总算家里过得还算凑合,不那么穷了。你现在又和他在一起,他将来赚的钱,还不得贴补他的父母和兄弟姊妹,他家谁有事,他不得操心花钱啊,你跟着他,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又说:“你看他那个子,那长相,将来生个孩子都得遗传,长不高,也长得丑。”馨霜的母亲话越说越难听,慢慢地从劝说变成了谩骂,“憋三一样模样,勾魂的眼,这样的长相,没什么好命!”馨霜和母亲大吵了一架,一直到玉文回来,才戛然止住。

        从馨霜家回来,玉文一脸的死灰,感觉丢了半条命去,馨霜在宿舍抱着玉文的腰难过。

        “馨霜,还是听父母的话,分手吧。”玉文一字一句地说。

        “......不......说好我们一辈子在一起......”馨霜一听这话,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你找一个家境好的,有父母祝福婚姻,生活才幸福。”玉文直愣愣着双眼,脑子已经一片空白。

        “我不,你别说了......”馨霜紧紧地抱着玉文的腰,任由眼泪宣泄着自己和母亲吵架的委屈。

        两个人无心工作,馨霜断续哭了好几天,玉文一副半死不活的心情。馨霜慢慢坚强起来,她说,“再等等,多拖一拖,也许父母就同意了。”

        在馨霜的鼓励下,玉文渐渐恢复了心情。

        起风了,傍晚的海面,被风吹起了一层一层的浪花。从远处远远地涌来,打在礁石上,四散开来,又涌来,又打在礁石上,又散开来,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月光照射在海面上本也波光粼粼,风起后,碰撞到礁石被打得支离破碎。

        夏季的风,傍晚有时也很冷。

        馨霜裹了裹衣裙,脑海里居然闪过一丝殉情的画面。只一闪,就消失了,她相信,父母最终还是会答应的。

      “玉文,如果有来生,如果可以选,你愿化做什么?还做人吗,还是鱼?”

        “我啊。。。”玉文用双臂撑着身体,坐得直了一些。如果有来生,如果可以选,做什么呢?他认真地想了想,他最喜欢的是树,没有人生的奔波的痛苦,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春季发芽,夏季茂盛,秋季落叶,冬季看雪,平凡地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四季轮回,他曾经羡慕过那些树,不用肩负重任,也不求人生富贵。

        玉文四周望望,看着挂着馨霜头绳的那棵柳树,说,“我就想做那棵柳树。”“为什么?”馨霜不解地问。

        “那上面有你的气息,我想静静地看着你。”玉文很认真地回答,馨霜心里很甜蜜,她认真的想了想说,“那来生,我就做一条河。”

        玉文用疑问的眼光看光她“不陪我做树吗?”

        馨霜说,“柳树是长在河边的,我做你脚下的一条河,你会吸收我的水,我会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玉文轻轻地拥抱着馨霜,心里想着,如果有来生,只要能在一起,变什么都好,但最重要的是今生最好就能在一起,他心里默默地希望馨霜的父母能同意,让他们好好相爱。

        馨霜接着说,“柳树是最需要水的,河水一直灌溉着柳树,柳树在河边固着河堤,一直守候着河。”又歪着头看着玉文,抿着嘴说“怎么样,就这样约定吧?”

        “好”玉文轻吻着馨霜的头发,临离开海边时,馨霜又带着玉文去柳树下许愿,如果有来生,就一个化为柳,一个化为河,相依相恋,相守相连。

        这天馨霜值夜班,她要去巡井。

        像往前一样,玉文陪着她一起去。馨霜搂着玉文的腰坐在后座,打着手电照着前面的路,玉文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带着馨霜,在一路颠簸,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行走驶,从很远的地方,就听见抽油车“啪.....啪......啪......”有节奏和异常响声。

        “什么声音?”馨霜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可能哪个地方坏了。”玉文虽然也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但是,根据他工作经验,是抽油机上哪个地方有故障了。

        “不要紧吧?”馨霜巡井以来,并没有遇过见抽油机故障。

        “有什么要紧,要是坏的厉害,就等白天修呗。”玉文一边扶着被那不平的土路扭得歪歪扭扭的车把,一面带着馨霜向抽油机方向驶去。

        到了抽油机附近,“啪.....啪......啪......”,有节奏的异响更大了。

        馨霜先跳下车子来,玉文停车子的空儿,她一个人拿着手电筒走到抽油机附近向着声音的方向照过去,这是哪坏了?她凑近了查看。

        “别离那么近!”玉文顾不上把车子停稳,冲过来一把把馨霜推开,车子“哐啷”倒在地上,馨霜被推得差点倒在地上,一个趔趄,手电筒跟着乱晃起来,不知道照去了哪里。

        “啪”“啊!”玉文一声惨叫,歪着脑袋退到一边,踉跄了两步站稳。

        “怎么了?”馨霜连忙跑到玉文面前,拿手电筒一照,看见玉文正捂着左眼,左脸上全都是血,血顺着手指缝流出来,流在手背上,往下滴。

        “这是怎么了,伤到哪了?”馨霜问。

        “打到我的眼睛了......啊......”玉文疼得忍不住“啊”了一起。

        “啊?这怎么办?我看看?”馨霜不知道怎么办好,她知道,这一下,应该是打在她身上的,或者头上,或者脸上,但是她被玉文紧急推开,玉文是替她受的伤。

        “啊......不行......快,离远点,绕过去停了抽油机......啊......回队上。”玉文一边疼的啊啊叫,一边让馨霜注意安全,把抽油机停了。

        馨霜急急地按要求把抽油机停了,又急急地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抽油机,发现抽油机皮带坏了,从皮带上裂出一长条胶皮,就是这条劈开的胶皮随着转动的皮带一圈一圈地打出“啪......啪......”的声音,也是这条胶皮,像皮鞭一样打到了玉文的眼睛。

        馨霜不知道玉文伤的有多重,但是看他痛苦的表情,和满手满左脸的血,她担心他的眼睛。

        玉文已经没法骑车子了,馨霜骑车带着玉文急急忙忙,又一路经过坎坷的土路,颠簸地回到队上。

        回到队上,才看见,玉文的眼是睁不开了,一道皮开肉绽的鞭痕从左侧上额头经过眼睛一直到嘴角。队上食堂的值班人员帮着给上级调度打了求救电话,玉文连夜被送到镇上的医院。

        玉文永远失去了左眼,玻璃体粉碎性破碎,他的左脸缝了20多针,留下了蜈蚣一样的永远的疤痕。

        馨霜不眠不休地在医院照顾着玉文,她痛哭又悔恨,恨自己经验不足,没有安全意识,凑那么近去看抽油机。如果不是她凑上去,玉文就不会为了去推开她而受伤。

        玉文却反过来安慰她,说是怪自己没早提醒不让她靠近故障抽油机,说这都是自己的命,让馨霜不要自责。

        玉文的安慰,让馨霜更加自责,眼睛对一个人多么的宝贵啊,为了她,玉文就这样失去了,馨霜下定决心,等玉文出院,她要嫁给他。

        馨霜把这件事打电话告诉了母亲。母亲带上了五千块钱,又买了水果,来看玉文,说了很多安慰和感谢的话。

        馨霜送母亲到医院门口,她一边走,一边告诉母亲,自己欠玉文的,等玉文出院,她就想和他结婚。

        “不行!”原本一脸感谢的母亲,斩钉截铁的说,“他这又残疾了,你怎么能嫁给一个残疾人!”

        “妈,他是因为我才残疾的。”

        “已经谢过了,也给过钱了,再说也不一定胶皮就会打到你!”

        在院外门口的马路上,馨霜和母亲发生激烈的争吵。一辆急驰而来就医的车,拐弯进医院的时候,被停在路边的车挡住了视线,“嘭”地一声,撞在馨霜的身上,馨霜被撞飞出去,跌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血从脑后流了出来,瞬间浸湿地面。

        玉文静静地躺在病房的床上,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玉文伤心欲绝,一个人走向海边,天下起了雨,气温骤降,玉文的脸在冰冷的雨水和海风的作用下,连同那道鲜红的蜈蚣一样的疤痕,变得青紫。这一世,从小家境贫寒,上不起学,吃不上饭,终于在工作后迎来了曙光,有了稳定的工作,遇见了自己心爱的人,却又是昙花一献,转瞬既逝。

        馨霜,已去了。

        “玉文,如果有来生,如果可以选,你愿化做什么?还做人吗,还是鱼?”

        “我啊。。。我就想做那棵柳树。”

        “为什么?”

        “那上面有你的气息,我想静静地看着你。”

        “那来生,我就做一条河。”

        “不陪我做树吗?”

        “柳树是长在河边的,我做你脚下的一条河,你会吸收我的水,我会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柳树是最需要水的,河水一直灌溉着柳树,柳树在河边固着河堤,一直守候着河......怎么样,就这样约定吧?”

        “好”

        想起和馨霜甜蜜的对话,玉文也情不自禁地笑了,那青紫的脸和那条蜈蚣一样的疤痕笑得那样僵硬。

        “想投胎变成什么,死的时候努力靠近想变的东西,就有可能成功投胎成什么。”玉文想着馨霜生前的话。雨水顺着玉文的脸往下淌,玉文带着死灰一样的心情在泥泞中走着,走到了那棵柳树前,上面系着馨霜绑头发的皮筋,在一直滴着雨。

        第二天,人们在柳树下,找到了玉文用小钢丝悬挂的尸体。柳树上一根扎头发的皮筋,已经风吹日晒到灰白。

        玉文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吸收进柳树里,又轻轻的飘起,离开柳树,顺着风的方向,飘啊飘啊,飘了很多天,偶尔风停了,他落在地上,或者也会落在草上、树上,等到风起,他就又随着风飘啊飘啊,终于有一天他停下来,放眼望去,四周仍然都是荒芜,只是,这里更荒芜,是另一种荒芜,这里到处是红柳和芦苇荡,四周没有一棵树。

        他的脚化成树根,就在这里生根发芽,身体化成树干,他的长长的睫毛四散长开,竟变成长长的柳叶,他成为这荒野唯一的一棵树。

        馨霜呢,你又投胎去了哪里?玉文日夜思念着馨霜,思念成疾,玉文终于还是渐渐要枯萎。一天狂风乍起,不知从何处吹来一根皮筋挂在树枝上,玉文细细看去,似是当年馨霜绑在许愿树上那根,但是却不是。玉文拥抱着那根皮筋,在狂风中抽搐,终于死去。

        玉文不知道,馨霜死后,她的血液升腾,变成了天边的红云,云飘了不知道多少公里,越积越厚化成雨,在地上形成了一条河,她在一片没有人烟的地方,边流淌边找玉文,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玉文生长的地方,在SL油田,就在那个被人遗忘的孤岛,后来,开发油田的人来到这里,看到他,把他生长的地方命名为“一棵树。”柳树死了,人们为了纪念这个标志性的树,便又植了一棵。

        那条河蜿蜒曲折,似仙女的丝带飘摇,人们把她命名为“仙河”。

        “一棵树”和“仙河”都不知道,他们相距仅仅十五公里,却错过前世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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