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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的弹子球》村上的寻找

2017-09-04  本文已影响14人  036518a0864f

《1973年的弹子球》村上的寻找

《1973年的弹子球》村上的寻找

    村上的青春三部之一的《1973年的弹子球》(以下简称弹子球),品读告一段落。这部写于1980年的作品,同《风》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从两方面来看,第一,这二者的创作环境,都是每天一边开爵士酒吧,劳累一日之后,夜晚回到家中伏案创作完成。第二,《弹子球》作为村上写作生涯的第二部作品,这与《风》都是正在形成村上创作思路与创作的手法的重要阶段,情节也有一定的衔接。《弹子球》的出现,不仅加深了村上持续创作的意念,而且也促进了村上创作思路的稳定和作品风格的形成。《弹子球》是村上创作之中一道递进式阶梯。

    村上曾坦言,他是有些喜爱这部作品的,至于缘由,他说一方面是相对于《风》中将情感相对多的寄托于人物而言,《弹子球》将更多的将情感寄托于物,跳出对于人的思考,转而对物有了更深的研究和探索。另一方面,《弹子球》是他最后一部厨房餐桌上的长篇小说,也就在此作品创作完成之后,村上关了店,专业投入创作,成为了一名全职作家。在这个意义上讲,这部作品寄托了村上无数回忆,愉快的或者不开心的。这两方面的因素,构成了村上对其喜爱的缘由。

    《弹子球》的创作已经开始逐渐有了主题意识,如果说《风》中,村上将自己的触觉,体验,思考外放的话,那《弹子球》已经开始逐步收敛,这是村上创作从无主题向有主题过渡的重要阶段,那么《弹子球》的主题就是,寻找!

    寻找是大多刚创作的作家都会触及的主题,一方面出于自身的年龄段,正是探索与寻找人生意义与价值的黄金时期,作品或多或少一定会涵盖这个主题。寻找是很常见的行为模式,可以说人的一生都处在寻找之中。小时候找玩具、上学找朋友、长大找女友、成年找工作找金钱,无时无刻不寻找,寻找也就构成了我们整个的人生世界。另一方面,村上受雷蒙德钱德勒的影响颇深,他从钱德勒的作品中寻找的线索里,引出了自己想要写的东西,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行成了《弹子球》的主题——寻找失散多年不停召唤着“我”的弹子球。

    《弹子球》中的寻找,不是固定的某一物,比如“我”一开始寻找的狗,并不是某只特定的狗,而是处于某地的狗,是哪一只并不确定,或者哪一只都可以。再比如,“我”去寻找的三蹼“宇宙飞船”    弹子球机,并不是当时“我”玩儿的那一台机器,最后历经千辛万苦,最终找到的也不是我曾经亲手打出16500分成绩的那台弹子球机。从这方面讲,其实寻找到的“宇宙飞船”是哪一台都可以。村上给予了物以灵魂,这种灵魂不是某一物,而是同类型的所有物,村上借助“我”这个个体可以同他们对话,交流,达成精神交流的目的。在这种手法上,村上显得格外高明,在寻找这个主题下,寻找之物都不是对未来的未知之物的寻找,而是对于曾经留给自己或者他人内心深处难以磨灭,总会惦记的东西的寻找。所以,村上将灵魂灌注于一类物,就将寻找得到的可能性提高到更高的层次,不会寻而不得,不会荒废精力,也不会无法沟通。这就表明,目标就在那里,思念它,寻找,就很有可能找到。

    《弹子球》中的寻找涉及多个层次的寻找,首先是对于狗的寻找,直子是“我”的恋人,虽然对于直子描述不多,不过却提到直子已经去世,曾经直子对“我”提到过,有一个车站,狗经常在月台上跑来跑去。后来直子去世了,“我”心里一直挂念那条狗,决心去见一见那条狗,于是“我”西装革履,打扮的整齐漂亮的去见狗,就像去见新婚的恋人。最后,“我”见到了垂钓者带来的大白狗,虽然不一定是直子所说的那条狗,不过“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一心想去见的这条狗,其实不过是对于直子的一份思念,一份牵挂,一份对直子的深刻缅怀,如果不去寻找那狗,“我”或许会一直不会安心,只有真正见了,才会放下心来。所以在仪式上,这狗特别重要,也出于仪式上,“我”特意西装革履,只为去见狗。

    配电盘是值得一说的,在“我”同双胞胎姐妹居住的清晨,电信局的电工前来换走了旧的配电盘。而这只旧的配电盘却与众不同,在村上笔下有了新的生命力,仿佛一只狗妈妈死了一样。于是双胞胎姐妹要求“我”借辆车带着配电盘,前往水库,给配电盘举行葬礼。前往水库的路上,下着的雨所渲染的气氛与真正死了人的一般无二,仿佛真的去神圣的地方举行一场隆重的葬礼。当为配电盘举行葬礼时,主人公竟然还为配电盘念了悼词,引用康德的话语“哲学的义务,在于消除因误解产生的幻想……配电盘呦,在水库底安息吧!”配电盘已经在村上笔下有了独立意识,成为了一条鲜活的生命,真正赋予了物灵魂,成为独立人的存在。这之后,似乎将三蹼“宇宙飞船”作为人形个体交流也变得顺畅许多。

    最重要的寻找即是对于书名中,对弹子球的寻找了。主人公“我”寻找的是名叫三蹼“宇宙飞船”的一台弹子球机。在1970年,朋友鼠正是处于最迷恋弹子球机的时候,虽然我也玩儿,但“我”还不甚狂热。到了1970年冬天的时候,当“我”感觉像在黑洞中度过的时候,“我”找了一台同杰氏酒吧三蹼“宇宙飞船”一模一样的弹子球机玩儿,一个月后,我的得分像热气球甩掉最后一个沙袋一样超过了六位数。也就是那时候“我”同弹子球的蜜月开始了,在大学里打工钱大半投进了弹子球机,各种技能学的出神入化,后来,“我”打时,背后总有人观战了。当得分超过十五万的时候,真正的冬天来临了。“我”同弹子球机的对话也由此开始,这段相处,弹子球机对于我而言,已经是一条和我同等的,能够通灵我心,同我对话的鲜活生命。在“我”眼里,它出类拔萃。三蹼“宇宙飞船”……只有我理解她,唯独她理解我。我每次按下开机按钮,她都以不无快感的声音在记分屏上弹出六个“0”,随机冲我微笑。

    不是你的责任,她说,并摇了好几下头。根本不怪你,你不也是尽最大努力了么!

    不对。我一无所能。手指一根未动,但想做还是做得到的。

    人能做到的事非常有限,她说。

    或许,我说,可什么都没结束,肯定永远如此。

    转年二月,她消失了,“我”同她的蜜月结束。娱乐厅拆毁一空,翌日变成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炸面圈专卖店。

    此后,她,三蹼“宇宙飞船”在某处连连召唤“我”,日复一日。1973年,“我”开始了对她真正的寻找,通过一家娱乐厅老板,找到一个对于弹子球机很有研究的大学西班牙语讲师。从他身上我了解了所有有关弹子球的历史,与当年“宇宙飞船”在日本的采购状况。三台弹子球,两台下落已明,无法找到的情况下,“我”委托他协助寻找最后一台的下落。

    第21与第22章节,是“我”对于寻找她(三蹼“宇宙飞船”)的个人之旅,也是《弹子球》中村上描写最出彩的部分。在这场艰难之旅,夜晚寻找她时,所营造出来的黑暗,凄清,滞重,压迫,令人窒息的感觉。例如:

    1,黑暗呈平面,平展得不可思议,仿佛用快刀将不具实体的物质一片片薄薄切开的切面。奇妙的远近感统治着黑暗。巨大的夜鸟展开双翅,轮廓分明地挡在我们面前。

    2,仓库看上去确像冷库的内部,莫名其妙的颜色,一看就知道墙壁厚得非同一般。我觉得自己简直像被塞进了铅箱,一种可能永远出不去的恐怖钳住了我,使我一再回头看身后的门。

    3,七十八,没错。弹子球机以同一朝向编成八列纵队,一直排到仓库尽头墙壁。简直像用粉笔在地板上画过线似的,队列整齐的分厘不差。四下里所有物体全都一声不响,一动不动,恰如琥珀里的苍蝇。七十八个死和七十八个沉默。我条件反射地动了下身体,若不动,觉得自己有可能被编进这兽头排水口的阵列中。

    这些场景的描写,无不表明她所处环境的恶劣,她的孤独,寂寞,与悲伤。“我”就是要在这种状态下去探望她,寻找她,解救她。

    最后,我找到了她,三蹼“宇宙飞船”在队列的大后方等我。她夹在浓妆艳抹的同伴中间,显得甚是文静,好像坐在森林深处的石板上等待我的临近。我站在她面前,细看那魂牵梦萦的板面。

    她问“我”,为什么来这儿?

    你呼唤的嘛。

    呼唤?她表现出一丝困惑,旋即害羞似的莞尔一笑。是啊,或许是的,或许呼唤你来着。

    找的我好苦。

    作为三蹼“宇宙飞船”的她,就如同一个女孩儿,同“我”回忆,同“我”交流,曾经她懂“我”,陪伴“我”,哪怕,现在,她依旧还是“我”不能放下的重要生命。今日,她孤单寂寞的躺在这里,“我”没办法让她恢复往日的神采,只能得以在此同她叙叙旧,以安抚她的寂寥,找的我好苦也深刻刻画出“我”对她深深地思念。

    我们再度陷入沉默。我们共同拥有的仅仅是很早很早以前死去的时间的残片,但至今仍有些许温馨的回忆如远古的光照在我心中往来仿徨。往下,死将俘获我并将我重新投入“无”的熔炉中,而我将同古老的光照一起穿过被其投入之前的短暂时刻。踩熄烟头,谢谢,我说,再见!

    终于,相识,召唤,寻找,相见,再见。这一系列的顺序组成了《弹子球》中弹子球的核心部分,当然这其中也表达着村上想要表达的思想境界。第一层境界是,村上曾言,世界上不存在两个可以互相完全理解的人,这是村上所有作品中人与人保持距离感的根本原因,因而在将物以人化的过程里,村上在寻求与无感情之物的精神交流。第二层境界,每当有放心不下,甚至牵挂的事物,唯有寻找,寻找到之后,才能截断这种挂念,更好的往前走。狗也罢,“宇宙飞船”也罢。这种行为都表达了,村上在追寻断舍离般的自我统一。第三层境界,在寻找三蹼“宇宙飞船”的进程之中,那种黑暗,阴沉,压抑的寻找之旅,就像是通向死亡之路,却仍然要坚持走下去,这是村上对包含死亡世界的另一个世界的探索。

    村上在语言风格方面,他所描述的大多景象,都拥有着人物的情感色彩,但是又不同于拟人化,却能够明显感触到类似情绪波动的东西。从另一个层次而言,他跃过了对于人物情绪状态的直白描写,直接可以从景物与环境的语言色彩感受人物的心理状态,这种暗示有独特的神韵。相比之下,这种通过感官更加鲜明的获取到信息的写作手法更加柔和,更加不动声色,润物无声般便可触碰的到。例如“我”在和双胞胎姐妹给配电盘举行葬礼的时候,这样一段描述:“配电盘在雨中显得比平时饥寒交迫”。本来,配电盘仅是一物,却利用形容人的形容词,表达出了所有人的心理状态,与葬礼的肃穆。

    村上在描写味道这一块,也很独特,他会将事物的味道直接用事物加味道表达出来,这一点也是新奇之处,比如,他形容的很多:雨味儿,毛衣味儿,书味儿,鸡味儿等等,这种手法减少了侧面的形容不恰当词汇的使用,反而利用语境带入式的方法,直接赋予读者联想,让读者在场景之下联想那种味道,更加生动传神。

    还有一处,对于村上所有作品里面,有一个鲜明的共同点,那就是作品里从来没有过纠缠不清的关系,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不仅在心灵距离上,还在身体距离上。《风》中“我”同醉酒女孩儿的关系,即便误会,却也不曾对醉酒同床的问题始终纠缠。《弹子球》中,这种清清爽爽的关系更加明显,去世女友直子的描写本身就少,不过即使“我”同双胞胎女孩儿睡在一张床上,本来应该可以引起浮想联翩,想入非非的场景,却很奇怪的他们仅仅只是躺在了同一张床上,出于生命需要睡眠而仅仅休息而已。翻译社的女孩儿对“我”有好感,“我”却不曾表现出更近一步的暗示,相比弹子球对“我”的精神俘获,都有所不如。这种介于距离感产生的人物之间宽松的人际关系,让村上的文章,读起来,非常轻松流畅,丝毫不显滞重。

    村上的文体,在《弹子球》中更加的稳定,最初村上对于文体创作,是借助英语创作直接翻译成日语而形成的,不加多余修饰,砍除冗长赘余之处,节奏明快之感跃然纸上。在这部作品中,这种风格比在《风》中,要稳定凝练得多。借林少华老师的话语讲那就是新颖别致,洗尽铅华,一气流柱而又峰回路转,机警诙谐,曲尽其妙。简约、韵律和幽默联翩而出各种风姿,日本式抒情和美国风味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村上《弹子球》,虽不是扛鼎之作,但是也表达了村上当时作为新出道文学作家的文学思想。寻找人之外与物的精神交流,寻找生命中断舍离后的自我统一,寻找本身世界之外包括死亡世界的它世界的秘密。这就是村上的《弹子球》。

《1973年的弹子球》村上的寻找

拧发条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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