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成悦‖葬的是身，安的是魂
外公安葬的风水之地
文/与君成悦
01
晴天，半山腰，微风轻抚，溪水环流，外公的迁葬仪式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村口的公墓，掘地三尺后，重新撬开棺木，入葬九年，他的肉身已经腐烂消失，只剩下一副骨头。
叩头烧香焚纸，取出骨头放入金柩，重新择一处风水宝地安葬。
我就站在旁边，没有一点害怕。因为，我知道眼前的“肉身”也只是肉身，灵魂已经离开。而究竟去了何处，全凭业力。
焚香时，母亲念念有词，不外乎就是祈福求财求平安。我告诉她让外公往生极乐世界，不要再回头，求诸佛度化他。
人，不能一味索取，更应利益他人。这样的发愿才能得大福。
骨头捡出来后，众亲戚围在一起，闲聊时小姨说起了安葬的方式。不知是谁提到了火化是最环保的。
大姨妈赶忙说了，以后她真的有一天到了这一步，她不接受别人焚烧她的尸体。
小姨笑了笑，到时候由不得你，再说你也不知道了，因为人死了，就只剩下肉身了，灵魂已经走了。
我想，哪种入葬方式不是一样？葬的是身，安的是灵魂。灵魂何以往生，全凭业力啊！
你在世的时候积了多少福，或者造了多少业，决定了你死后的去处，上天或是入地。
02
按照仪式，金柩顺利地运到了山上。壮族人的丧葬风俗毕竟不一样，要杀鸡杀鸭来祭祀。
我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但却无法改变它们的命运。自知鸡鸭受屠宰，也是它们的业报，若不然，怎会投胎时做畜生，还要受宰杀之苦？
如此，念经求佛，超度亡灵，整个迁葬现场，念下数声阿弥陀佛，希望它们一样往生。
念着念着，不知是香火的味道呛人还是怎样，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又些许想到了过去有关外公太多的故事。
念闭！我委婉地指着旁边的墓碑问母亲。母亲一一给我介绍过去。
“这是外公的爸爸，这是外公的爷爷奶奶，这是外公的弟弟，这是外公的哥哥……”
我想他应该是高兴了，生时是一家人，死的时候也葬在同一处地方。
“外公的爷爷奶奶，也就是我的老祖祖，他们对我特别好。我几岁那年，祖奶奶一直叫着我的名字，给我吃这吃那的。不过很可惜，我四岁那年她就走了。”妈妈说。
“外公的爸爸呢？这个墓碑的主人我没有一点印象都没有。”我问。
“你怎么会有印象，我爷爷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爸那会儿才四岁，他们三兄弟都是由旁边的祖奶奶，也就是他们的亲奶奶养大的。”
……
一答一问间，我总算弄清了这个关系。祖奶奶是民国出生的人。死的时候也没赶上好日子，六十年代就走了，正处在中国最特殊的时期。
自然没有享过什么福。劳碌了一辈子，人生就这样匆忙结束。日子好了点了，孩子想孝顺也没了机会。所谓的子欲养而亲不待，说的就是这种遗憾吧。
03
同学的祖奶奶要比我的祖奶奶有福气。地主家庭，家缠万贯，中国的那段特殊时期开始前就走的。
据说因为是喜丧，所以斋酒连续喝了一个月，请了全镇的人，场面很大。
而那棺材就差没用黄金做了。且带去陪葬的东西珍贵无比，手镯、玛瑙、金项链、绫罗绸缎……
直到祖奶奶“捡金”的时候，她外婆从棺材里拿出了一个上好的玉镯，作为传家宝，一直传到她这代。
福泽深厚，安乐老死固然是好，但再好还不是一样会进入那个穴里？死亡对谁都是公平的啊！
再说，人死两手空，带不走一分一毫。放下去的东西，不过是地下的暂存品，隔着空气少点氧化而已。丝绸织物，除了跟随身体变旧腐化，并没有什么改变。金银首饰，一样是新的。
所以佛语有言，“万般带不走，唯有业相随”。
人生在世，造了什么业，决定了死后去往何处。是上升天道、继续做人，或是堕落地狱、沦为畜生，皆由引业决定。
如此，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
活着一天，就是有福气，就该珍惜。当我哭泣没有鞋子穿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却没有脚。当我叹息没有好衣服穿的时候，很多人衣不蔽体……
人生在世，最怕攀比，痛苦皆缘于分别心。而当我明白自性是空，本来无一物时，也就放下了许多。
自知缘起性空，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缘尽之时，带不走锦衣富贵。
的确，世间再美好，不过一抔黄土，还有什么好执着地，一切的一切不过随缘就好，多积德行善增福报。
葬的是身，安的是魂。此刻，我眼前的不过是一抔黄土下腐烂肉身后的骨头。我记忆里那个心善的，所谓的真正的外公或许已往生极乐净土，跳出六道轮回了。
如此想来心情异常平静，不起涟漪。葬礼结束，几柱香毕，我决定重新活过，只为若干年后，灵魂有处安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