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陆寿源(记新塘最后一代私塾老师)

2019-01-14  本文已影响0人  西小江

陆寿源是我的启蒙老师(那时叫先生),记得我七岁那年一个秋天,天还没有亮,我与小叔玉照,由祖父护送,沿着西池走到他那个香火堂临时书舍去上学。祖父一只手提着灯笼,灯笼上贴有"吉星高照"四个红字; 另一只手提着我母亲昨晚做的馒头蒸糕,以尊孔的名义去孝敬先生,这是当时的习俗,还有条黄狗也兴高采烈跟着我们。从这一天起,我就成了陆寿源先生的学生。

我的老师陆寿源(记新塘最后一代私塾老师)

陆先生是个比我父亲大而小于祖父年龄的瘦小个子,高度近视,常年穿着那件退了色的灰色苎布长衫,为人虔道,动作刻板,与孔乙己很相似。他是哪里人?老家在哪里?我们从不问津。也没有看到过他家里人,他就住在香火堂附近,是个无地、无房、无妻、无产业的四无人员。他的来胧去脉,也从没有人提起过,我们只知道他有三个专长:看病、教书、预测天气,是地方上的一个技术秀才。

  他的中医颇有一点名气,遐迩闻名。乡人生病都来找他,随叫随到,那怕半夜三更,他也点看灯笼蹒跚着出诊。诊断费多寡他从不计较,病人家里要是没有钱,顺便吃餐饭,他也不论。教书虽是他的主业,但仅仅靠这么几个学生,难以为继,况且有的学生家庭困难,拿不出学费,他也从不计较,所以生活一直很清苦。

陆先生上课从不点名,他关照把书翻一到那一页,边读边用朱红笔圈他讲过的句子,也不解释就吩咐你去背。关照朗读必须口词清楚,抑扬顿挫要合乎规则,以度韵律。为帮助思维逻辑,身子可以晃动,例如:"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第二天他叫你背时,你得小心他背后握着一根木方,俗称"戒方″,他凭这一手我们都怕他。不过他每天机械地讲完课,随手拿起一个蓝布包,夹在腋窝里,匆匆出门去了,他前足走,身后就上演"大闹天官″。直到临近中午,只要有人喊陆先生来了!顿时各就各位,然后是一片朗朗的读书声。

陆先生他吃了近视的亏,始终找不出谁是捣乱的"元凶",唯一的办法只有用背书来惩罚。然而,那怕最调皮的学生,甚至对他搞点恶作剧,也从不跟家长反映,也没有看到他真正打过学生。实在是那么可怜的几个学生,少一个他都舍不得,因为仅靠这微薄的一点收入,断炊是常有的事。

当他无计可施时,也常在晚上摸到我家来找祖父。祖父知道他来的用意,总是谦和地欢迎他,一边关照我母亲给他烫一壶黄酒,一碟蚕豆或花生米,请他独酌享受,并在一旁陪他聊天,气氛显得非常轻松。这个时候他对我们熟视无睹,旁若无人一般,我们也只当他近视看不清楚而从不叫他,大家相安无事。

后来政府成立了县教育局,要求规范地方学堂,废除私塾。就这样,他当了我们两年私塾老师就被淘汰出局,只得专职看病。后耒中医逐渐被西医消磨,加上迈入迟暮之年,自顾不暇,只能靠地方的救济。

1958年春节,我回家过年,他特意来我,以恳切的口吻对我说,我的中医所长总想托个人传承,我全盘教你,你能否先读读《本草纲目》,并随手给了我其他的一点资料。当时我对他对我的信赖深表感激,但是,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我毫无思想准备,且我并不喜欢这行职业,他潦倒的一生有目共睹,我也不想步他的后尘。最终我还是放弃了他的意愿,离开了老家囬到上海。三年后当我再次回去,他已故世。他未能熬过大饥荒,孤独地离去。此后,再也没有人提及他的名字,似乎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我的老师陆寿源(记新塘最后一代私塾老师)

光阴荏苒,时间己悄悄推到了二十一世纪上半叶,我幸运地收到新塘小学校庆八十周年的一本校志。我突然发现陆寿源作为桥南沈小学的先驱者之一列入榜栏,我热汨盈眶。对这样一位可敬的一介寒儒,开后一代儿童智囊,传承中华文化先导者的人生价值,最终沒有被历史遗忘。新塘小学这种负责、严肃而又深入细致的编纂工作,我表示深深的敬意!

后记:陆寿源,钱塘人,早期在萧山一家中药店就业,后药店倒闭,从事教书。

少时伏笔屉中目,天命淡泊入异乡。苜蓿生涯桃梨时,轩宇飘逸兰草香。

沈宣斋写于2012年教师节

我的老师陆寿源(记新塘最后一代私塾老师)与新塘小学现任校长陈志贤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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