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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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疲惫的我，终于走到家门口，却发现，门是锁着的。门前及四围不见半个人影，周遭一片寂然，一阵风飘过，地上枯脆的落叶似乎要飞起来，却又像是托不起沉沉的身躯似的，发出几声“啦啦”的响，便又耷拉在地上。我愁闷着家里人都去哪了的时候，还在读幼儿园的小侄女忽然出现，她正从拐角处向我跑来。
“你怎么又玩得满头大汗？家里人呢？”我蹲下来，摸着她湿漉漉的刘海。
“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没有回答，只是兴奋地往我怀里钻。
“有钥匙吗？姑姑好累啊！”问完我不禁越发失落，她一小屁孩怎么可能有钥匙呢！
“坤坤那里有钥匙。”她瞪大眼睛很认真地说。
“坤坤？谁是坤坤？”我既意外又困惑。
“坤坤是我中二班的同学呀！妈妈把钥匙放他家里了。”她如葡萄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钥匙在他家里？”我愈发迷糊。
“对呀！我亲眼看见妈妈放在他家里的。”她的眼神非常笃定。
接着，她拉着我左穿右拐，绕了几个胡同之后，到达一处人家。
一个小男孩正在门口蹲着一个小汽车马桶。
小侄女见状，咯咯咯地对他笑，
“羞羞！”
小男孩“嘿嘿”笑了几声，猛地站起来，扭转身往马桶里摸了一下，然后把手伸向小侄女的脸蛋。
我想制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皱着眉头骂了一句，
“嘿！你这小屁孩！”
他瞟了我一眼，又扭转身，把手伸进马桶里。我突然意识到不妙，拉着小侄女就要跑，却感觉有一坨臭臭的东西向我飞来，我转身想躲，它终归还是粘糊糊地沾在我的后脖子上。胃突然痉挛地翻滚着，本来就疲惫不堪的我瞬间崩溃。
我飞也似地跑开，可是跑了好远都找不到有水的地方。当我终于跑不动停下来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很陌生，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而小侄女也不见了。她是被我弄丢了吗？我忽然很想哭，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去找钥匙？找小侄女？还是回家？可是家在哪呀？我在哪呀？我茫然地走着走着，没有方向，但不敢停下来，尽管我已经好累好累……
突然，眼前出现一间浴室，我没有多想，赶紧冲进去，脱了裙子，拧开花洒头，狠狠地冲刷着后脖子上恶心的东西。当我冲洗完，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浴室的门消失了，紧接着，左右两堵墙也不见了，所谓的浴室，就剩一堵墙，这堵墙突兀地杵在街道旁，花洒头孤零零地悬在墙上。我赶紧环顾四周，幸好，偌大的街道空无一人，但此刻隐约有交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来不及擦干身上的水，迅速把连衣裙套上，却发现，连衣裙也被淋湿了，但我已顾不上，整理好裙子后落荒而逃。
又是不停地走着走着，湿答答的连衣裙紧紧地贴在身上，街上不时扫来的风，一次又一次地撩拨着还滴着水的裙角，我感觉一阵阵的寒意从皮肤渗透进骨缝。
走到一片集市时，清仓大甩卖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计较声，熟人偶遇的攀谈声，如同炸了锅似地交杂着，争先恐后地窜进耳膜里，让又困又冷的灵魂悄然出窍。
“姑娘，来点梅花糕？”
恍惚中，喧嚣里传来这样一声淡然的问话，我抬眼望去，一个青衫长袍的老者站在一家传统糕点铺前，正眯着眼对我笑。他没有因为我此刻全身湿答答的落魄的样子而冷眼相待，而是给予了一个那么善解人意的笑容。
“来一盒吧！”我并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只是深深地被老者的笑容感动着。
在老者忙着打包装盒之际，无意中，发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十字路口，这个熟悉的十字路口让我蓦然想起回家的路，我立刻丢下老者，丢下他手里包装着的梅花糕，往路口的方向跑去。过了路口，走进一个巷子，向左向右拐了几个弯之后，我却迷路了。穿巷而过的风冷飕飕的，疲惫与寒意，让湿答答的身躯颓然到极点，我无力地倚坐在一条石板凳上，茫然地四顾着，思绪渐渐变得模糊。
模糊中，有一位老者向我走来，他走到我跟前，紧紧地挨着我坐下，我的思绪随着他的到来渐渐清晰。但思绪的清晰却让我开始紧张起来，他，并不是刚才一身青衫长袍的老者，而是衣衫褴褛的极其枯瘦的老汉，他的白发凌乱地顶在头上，像是一蓬又脏又臭的鸡窝，颧骨突兀地凸着，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雾霾一般混浊不清的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这双眼睛直直地勾着他身前的那堵墙，我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墙体原来是青砖砌的，但如今爬满了大小不一的霉斑。
这是什么地方？旁边这个老汉是谁？他来这里做什么？我忽然头皮发麻，恐慌地跳起来，朝着巷子的一头拼命地跑，可当我跑到尽头，却发现是一个窄小的十字路口，路口的另外三个方向仍是巷子，无论我左拐右拐，前进后退，都跑不出巷子的深渊。我累极了，全身都在发抖，而那湿答答的连衣裙，仍没有干，依然紧紧地贴在身上，把寒冷与疲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每一寸肌肤里。
意识开始模糊，四面八方的巷子似乎在我眼前移动，巷子里一面面爬满霉斑的年久失修的青砖墙体，似乎在旋转着。倏尔，墙体上嵌在一格格窗户里的玻璃“砰”地一声同时碎了，窗户变成一个个黑洞，黑洞越来越大，一圈一圈地向我卷来，似乎要把我吞噬。灵魂深处那最后一丝倔强终归被吞没，一声声绝望的哭喊在喉头不停地颤抖着--
“我想回家！妈妈！我想回家！妈妈！我想回家！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挣扎醒来，泪水仍止不住地一串一串地滴在枕上，喉头紧紧地，憋得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