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28

连表情也要“翻译”的翻译

老 茹

埃尼娃儿是个娃儿，人高马大心宽体胖的娃儿，工作起来天真烂漫。

埃尼娃儿当了一辈子的翻译，陪着一个又一个领导在主席台上坐了一辈子。

饭桌上，书记他们那天又说起了埃尼娃儿，埃尼娃儿就成了一道“开胃菜”，更是一道“开心菜”。书记笑着说出的头一句话是，他连表情都要“翻译”。书记最后感慨地说，埃尼娃儿是个人才。我就想起一句话：魂附体。埃尼娃儿一进入翻译的工作状态，魂就附在了领导身上，又像是他把领导的魂吸到自己身上了，更像是好演员入戏了，入戏还很深，他就变成了主席台上的领导。领导笑，他也笑，领导瞪眼，他也瞪眼，领导肚子胀（生气），他也肚子胀，领导咋样他咋样，就差把领导这个人也复制下来粘贴过去了。领导和他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台上的一个领导，变成了两个领导，台上的两个领导变成了一个领导。

老杨说，埃尼娃儿高大魁梧。书记说，埃尼娃儿很有派头，很有领导架势，他和领导在一起他像领导，把领导给比下去了。

往主席台上一坐，埃尼娃儿那铁塔一样的身体，那严肃的表情，那领导一样的气势，比领导还领导。书记说，他不是领导，可一开会他就坐在主席台上，走在街上也像个领导。

以前，新疆特别是南疆开个会很费时间，需要两个舌头的翻译，本来一个小时的会要开两个多小时，两个小时的会要开四个多小时，半天的会就要开一天了。汉语材料翻译成维吾尔语，一页变两页，两页变四页，半米厚的就成一米高了。没有胡萝卜做不成抓饭，没有两个舌头的翻译就开不成大会。翻译是要上主席台的。

现在的翻译，只是文字翻译了，躲在幕后了，没机会上主席台了。

那次开会领导肚子胀（生气）了发脾气，越说肚子越胀。领导气呼呼的，埃尼娃儿翻译气呼呼的，领导满脸怒色，埃尼娃儿翻译满脸怒色，领导瞪眼，埃尼娃儿翻译瞪眼，领导厉声斥责，埃尼娃儿翻译厉声斥责。台上的一个领导，变成了两个领导，台上的两个领导变成了一个领导。高潮就要到了。假如会场上的人是在看小品，肯定就是哄堂大笑接着哄堂大笑，可这是在会场上，领导肚子胀（生气）了，下面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啪的一声，领导拍桌子。啪的一声，埃尼娃儿翻译拍桌子。埃尼娃儿翻译和领导一样气呼呼的，埃尼娃儿翻译和领导一样满脸怒色，埃尼娃儿翻译和领导一样瞪眼，埃尼娃儿翻译和领导一样厉声斥责。台上的一个领导，变成了两个领导，台上的两个领导变成了一个领导。

书记当时就在会场上，那时候的书记还是坐在主席台下的人。书记当时没觉得有趣，事后才觉出有趣，时间越长越觉得有趣。当时一点都不想笑，就是想笑也不敢。埃尼娃儿“翻译”的瞪眼和“翻译”的那一声响亮的啪，他那魁梧的身材和他那“翻译”出来的满腔怒火与会场上的气氛高度一致。

也许，这是现场口头翻译的最高境界了。难怪书记感慨，埃尼娃儿是个人才。我在肚子里自己跟自己说，埃尼娃儿是最棒的翻译，超棒！

我跟自己说，埃尼娃儿娃起来也太娃了，一心一意的，把工作当工作，把领导当领导，把领导的事当自己的事，长着一颗娃儿的心。世上的人很多很多，能活到这份上的不多吧？！

我对自己说，他要是当上了领导，很可能是当不下去，半路上丢官。场面上一辈子的翻译，他自己也许不在乎，但在有着讲究的大环境里，他就算是一个“没本事”的人。

我还跟自己说，他是个能让人记住的人。他是个让人忘不掉的人。

后来我又几次跟人说起埃尼娃儿。不少人只看到了他在台上的“小品”，没有看到他那一颗娃心。

有的人就是这么怪，跳着一颗娃儿的心，偏偏就露着领导的长相和身材。

埃尼娃儿翻译没当上领导就退休了。走在大街上，还是像个领导，碰上熟人，还是像领导一样笑一笑。

还有就是埃尼娃儿这名，也可以这么翻译，爱你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