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伤
人生真是一个大熔炉, 不管愿不愿意都置身其中,千锤百炼一番。人生又像唐僧的九九八十一难,你心中虔诚,但脚下处处陷阱,那逃不离的苦难总在等你。
不知道能这样一直活下去,能活多少个春去秋来!人生一回,却比一季飘落的树叶更经连年的风霜,草木凋零,人生也有凋敝之时。
爷爷奶奶的脸都渐渐枯槁,步履日渐蹒跚,身躯渐变得轻盈。这些一辈子踏实脚踏实地生活的人,如今踏着每一步都如同步履薄冰,脚下处处都可能天崩地裂。搀扶着奶奶的人可能是我,可能是爸爸姑姑,最近奶奶更消瘦,手臂已经空荡——不盈一握的感觉。奶奶承受着腰椎病的痛楚,走路都会疼痛,这样和我一起并肩同行的日子希望还会更久。爷爷去年还会摆着手说自己能行,今年只能笑着接过一左一右爸爸和姑丈伸过来搀扶的手臂。
清明节的风猛烈地吹着,而我们站在这片土地上,和树木和荒草和花朵一起被它吹拂,吹乱,一起在这片土地上颤栗亦不屈不饶地在风吹过后,拂整乱发,更加坚定这亦步亦趋的力量和信念。
最近有了一个好消息,弟媳妇娟子怀上了宝宝。这是一个等待了很久的事情,也许因为期盼,所以才感到这份欣喜也是久违了。这个家庭向来人丁单薄,爷爷奶奶只有一儿一女,姑姑因为是教师只有一个独女,母亲艰难生下我以后三年才有弟弟,之后在那年代被做了结扎术,不知道在那残忍的时代,女人们承受了多少委屈和痛苦,母亲曾说过那痛——就如同被生生地抽掉筋骨一般。
幽深的走廊表妹已经换了国籍了,丢下了自己的父母。去年姑姑做了一场手术,当姑姑换上病号服,和护士一起走进空荡荡的手术室长廊时,透过玻璃窗模糊的视角,四壁的白墙和远处的黑暗的压迫感,让姑姑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小空荡,我感觉到向来胆小的姑姑的害怕和无助,眼眶变得模糊不清了,可是面对才是坚强的一种选择。在苦苦等待的时间里,听说有一名囚犯也在同时进行着一场手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所有等待的家属都是惶惶不安之中,被那边医生叫到家属有喜有忧,并不是所有的消息都是好的。当那名囚犯被传达是晚期肿瘤患者时,家属的悲戚可想而知。我们也是提心吊胆的等着,一边祈祷一边不安。当被唤到姑姑名字时,我们都跑着过去,医生的意思是从姑姑肺部取出的东西是恶性的,需要做创面更大的切除部分,其实病人和家属都是没得选择,选择受小伤以疗伤,哪怕刮骨疗伤,只要能恢复健康快乐生活的方式。但那时我还是没有忍住地哭了,也许还是担忧更甚,还有埋怨,害怕。人在能选择时可以做选择,可有时候选择是因为无可选择。又过了很久,等待的人们渐渐的散去,姑姑在监护室待了很久,匆匆推出来时,姑姑还没有苏醒过来。等姑姑苏醒了,我又匆匆赶往回家的路上。
人生是一程接一程的赶路,只要路在那里你总要不停地走下去。
而苦难并没有决定放下你,放过谁,姑姑的苦难希望都能到此为止。手术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姑姑定期在做着复查。妹妹的婚期将近了,今年的11月他们将回国举行婚礼,明年将在异国他乡再举办一场。前一阵复查报告上说病情有问题,那几天,姑姑一定是崩溃的,夜夜不能寐,日日以泪洗面,父亲告诉我,我知道了姑姑过来找主治医生,于是陪姑姑姑父一起去了。姑姑的脸色有点憔悴,对这个小城的医生也很怀疑,在询问医生后他们准备好了行囊去上海专科医院再去看看。早上来的,下午等到两点时看到医生,医生把最近几点的报告和以前的更久以前的都做了对比,结果是并没有明显变化,只要继续定期检查就可以了。医生的话,可以宽病人的心,姑姑终于可以不用那么迫切焦虑,也可以不用忧心而失眠了。我们的心都可以暂时放一下了。姑姑说过几天再去上海找专家看看,结果也去了,医生的意见也是一样的,姑姑又去中医院开了中药调理的方子,最近吃了两贴药,药性过猛伤了姑姑原来就不好的胃,结果姑姑说她会小剂量的喝。我的担心也会没完没了呢……
我曾见过深山幽谷之中的百合花,也见人贪婪百合的根茎,挖地三尺。我采撷过野百合,闻过那沁人心脾的花香。也曾摘得过风吹两面倒的芦苇,芦苇干枯之后,苇絮纷纷飞舞。人生犹如是抱残守缺,一辈子的自我修炼。我好像看到一场独舞。人生各种况味也曾体验,人生的各种波澜也曾体验,可是我却什么都不想说出来。
到我们这里,我也只有一个孩子,这个被我珍视的孩子,决心用一辈子去浇灌和爱护的生命,却一再伤我的心。
我的父辈还承担着照顾自己父母的责任,姑姑的情况一直瞒着忧思多虑的老母亲,每周姑姑姑丈都会带着买好的菜,去陪爷爷奶奶一起度过周末时光,姑姑的一片孝心也是天地可鉴。对表妹姑姑也是用中国式的爱来表达,哪怕有事也会隐忍,哪怕痛苦也隐忍,哪怕害怕也不能诉说,事情发生时不告诉,事情过后才会告诉她吧!中国人的爱是多么的含蓄!多么的深情!
我眼前祖父母一代人,父亲母亲会用他们日益老去的身躯去照顾,父母也渐渐老了,病会更多,几天前父亲做了一个肠镜手术,几天之后还会做一个穿刺,我们像是一代接一代的托付和被托付的人,总要承担照顾父母的责任,人生原来是一棒接一棒的这样传承下去,只是这种精神似乎更多的是一种无助的彷徨,我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无处安放我们忧郁沧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