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圆舞曲（03乐章）

      早些时候，据说出租车师傅都不拉去还铁艺术区的客人，因为他们不知道在哪。那里原本是铁路试验中心的环形试验场，慢悠悠晃荡的老式绿皮车都要接受它的转向测试。高速列车出现后，这条环形铁路测试线逐渐被废弃。

      铁路运输堆积货物用的旧仓库被保留了下来，当地部门开始转租给艺术家。 1000多平方米的大仓库，被高墙切割成大小不等的几大块，再由搭帮结伙的艺术家们各取所需。

      艺术是改变荒漠的锄头，一旦挖出金子来，商业的推土机就紧随其后，轰隆隆地把一切碾平。

      清泽下了地铁站，照导航提示的方向行进。

      艺术区坐落在村落里。近几年ZF有意推广艺术产业，铺了柏油马路，兴建了商业区和停车场，但依旧缺少人气。大片灰色仓房之间，冒然陈列着几栋现代风格的美术馆，就像误入大排档衣着华丽的贵妇。

      导航上并未标注M画廊的确切位置。但美术馆的玻璃外墙上，张贴着近期的展出的宣传海报，赫然印着永野绿的名字。下面备注着一行小字：“请来密林深处相会，沿着右侧的石子路。——M画廊”

      美术馆的右侧确实有一条石子小路，清泽沿着小路的方向望去，远远的看到一片防风林。

      地址也好，电话也好，很是随意啊。一副艺术家做派嘛！

      清泽突然觉得这句话并不妥当，对方本来就是艺术家嘛。

      穿过艺术区，村子恢复了本来的面貌，路的两边出现了鱼塘和农田。

      细碎的石子混合着柔软的沙土，让脚部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触感，提醒走在上面的人，自我是真实的存在的。

      清泽清晰的感受到阳光的温度、青草的气味、鱼塘水面的反光，以及偶尔从麦地里露出的，一截缀满可爱泥点的裤腿。心情随之也变得可爱起来。

      石子小路，在农庄的尽头消失，防风林朝着东西两侧展开。这里种的是长眼睛的毛白杨，一个个挺直身板望着远方。

      中间的那棵树上挂着带箭头的指示牌：

      “请拿出数学家的劲头来，走到第2的四次方的那棵树吧——M画廊。”

      “32？”清泽拿出手机又确认了一次。

      “真是个奇怪的画廊啊。”清泽嘴里虽然这么说，停止前进的念头却没有生出丝毫，反倒加快了脚步。

      ……30，31，32。就是这里！

      第三十二棵毛白杨的前方，有一条更窄更幽静的小路，地面两侧铺满了用丙烯涂成绿色的鹅卵石，像飞机跑道上的指示灯一样延伸。

      “请来密林深处相会”，美术馆的海报上是这么写的。

      清泽想起了学生时代心理测试图册上的画面：

      你会选择进入哪片树林呢？阳光明媚的森林、铺满金色落叶的梧桐林、曲径通幽的林荫小道、烟雾弥漫的神秘森林。

      清泽只记得是一个同桌的女生拿给他看的，但这个女生的样貌、当时做了何种选择，统统记不清。唯独那种一旦做了决定，就会即刻遭受判决的忐忑心情，依然清晰。即便当事人得知结果，试图为自己的草率选择而后悔，也无济于事。

      下午三点的阳光依旧浓烈，四下寂静无人，唯有绿色鹅卵石小道隐匿在防风林的荫翳之中。

      清泽有些犹豫。转念一想，一小时前的自己不还独自躺在卧室，对灾难性的地震充满幻想吗，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清泽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走了防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