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晨

六月的一天，像往常一样，时针刚指向凌晨四点刘老汉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刘老汉今年六十有余，个头不高，但是是个特别精神能干的瘦老头，皮肤黝黑，脸上沟壑纵横，头发花白但岁月让他的头发所剩无几，性格孤僻，一个人独居，他的老伴已经离开他五年，他有两个女儿，虽然女儿不在他身边，但是这个镇上能培养出两个女大学生可是一件让他特别有面子的事情，他从大女儿记事起就每天早上从乡里的水果大棚批发一三轮车当天新鲜的水果拉去镇上散卖，主要卖给开车路过镇上的人。今天他格外开心，因为他大女儿昨天晚上打电话回来告诉了他一件喜事，大女儿被列入学校保研名单了。

二十三年前秋天普通的一个早上，他带着妻子和在襁褓里的大女儿来到了这个镇子，不是投靠亲戚，就是来生活，他们好像在秋风中走了一夜，晚秋的白霜打湿了他们的头发，他们在镇上一间破旧的瓦房堂屋里住下，那间堂屋属于一位已经去世的五保户老光棍，无儿无女，在镇子上也没有亲戚和朋友，这间瓦房好像就是为刘老汉一家准备好的新家。刘老汉就这样在镇子上落了户，后来瓦房里又添了一个小女儿，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刘老汉是外乡人，在镇上没有自己的耕地，为了养家糊口他置办了一个大架三轮车在镇口卖点瓜子花生和水果，这个营生勉强能维持家里的生计，在当时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肉算是家家户户的奢侈品，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实现积攒一年的吃肉的愿望，但是对当时刘老汉一家来说，过年吃肉也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他勤勤恳恳地养活着一家子人。也因为刘老汉是外乡人，在镇子上没有亲朋，他们一家子人都被这个不属于他们的镇子排斥着，看似其乐融融的镇子，稍不留神就会对刘老汉一家造成伤害，他们在镇子上谨小慎微地活着，直到大女儿和小女儿都考上了大学，镇政府大院的铁门上悬挂金榜题名的横幅后，刘老汉被评为镇上的教育先锋，变成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他已经得知大女儿要被保研这一喜讯，他要赶着清晨的阳光，蹬上自己的破旧三轮车告诉全镇，镇上要出第一个研究生了。

今天刘老汉蹬三轮车时更加有精神，他蹬着三轮车穿过一层层薄雾，早上的阳光正面打在刘老汉身上，影子被抛在身后，他的三轮车像一个拖着巨大尾巴的怪兽，而刘老汉就是驯服这个怪兽的驯兽员。刘老汉要趁着朝霞把这一好消息告诉贩给他水果的老农和来买水果的每一个人。

今天镇口格外热闹，不是因为买卖，是因为镇口停了三辆警车，镇长站在警车旁和警车里的人交谈了一会，镇长上了警车，警车开进的镇子。刘老汉内心开始忐忑不安，内心的喜悦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他无意识地掉头向自己的堂屋驶去。屋子里散发着潮湿和坏掉水果酸臭的气味，他点燃了一根香烟，静静地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摆着菩萨的茶几旁等待着，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像是等待一个机会一样，他深深地抽了几口烟，香烟燃到了他的手指，也没能把他从思绪中拖拽出来。

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期而至，警车来到了刘老汉家的堂屋前。刘老汉头脑里充斥着千万种思绪，筛选、重构，回忆变得支离破碎，话语从残缺的思绪里散落，警察给刘老汉带上镣铐，把他送到警车上，他走上二十三年前来时的路，道路很漫长，他要去指认那个已经在记忆里模糊的犯罪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