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谢 【四十八】四娘子
八月初八，通普巷。
四娘子的院子就在一座石桥的右手边，紧靠着石桥栽种的一株垂柳，长势喜人。
眼见着那四娘子房子周边的人间都锁了门出去上工，凌霄和秋韵这才收拾起心情，对着眼前悠哉闲适的画面恋恋不舍的离去。秋韵将周围一圈的房屋都看了一边，示意确实无人后，自己隐去身形。凌霄则挨家挨户敲了好一阵门，明知没有人，却要弄出好大的动静。
凌霄终于敲响了四娘子的门，她瞧了好久，都以为里面的人决计不会来开门的时候，那扇门咿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双满是戒备的眼睛透过那细细一条门缝打量着敲门的人。
凌霄满脸欣喜的对着门内的女子憨憨作揖，一边抬头向天空做拜，一边念念道：“谢谢姐姐保佑，我就说总会有好人家的。这位娘子，您可知晓您隔壁的沈家今日去哪里了？”
门内的女子眼神满是戒备，摇摇头就要关门。凌霄心道我好不容易敲开了，哪里肯让她就这么关上门。她情急之下，左脚踩右脚一个趔趄扑倒在门上，一只脚就卡在门和门槛之间了，磕碰之处就有血渗出薄薄的衣衫。
里面女子吓得大惊失色，不想开门却又不敢关门。凌霄先开口道：“好姐姐，对不住。我不是要讹人，我就是多日未吃上一顿饱饭，原想着来投奔沈家舅舅，但是舅舅家又不知去了哪里。这才情急……哎哟……”她夸张地抱着腿起不来身。
那四娘子看着眼前的人瘦瘦弱弱的，衣衫褴褛，满脸灰尘，也不知是从哪里跑来的。她怯怯开口道：“姑娘，隔壁院子的人早七八年就搬走了，你们是亲戚，不知道吗？”
“啊？”凌霄如晴天霹雳，当即跪坐在地，脏兮兮的手就那么自然的拽住了四娘子的衣角，哑着嗓子开始哭诉：“舅舅与娘亲曾有争执，两人一直不曾有过联系。凉州边境战乱，母亲与父亲为了掩护我们姐妹逃出来，都过世了，我与姐姐已经失散。出发前倒是给舅舅挤出过书信，现在看来也没有寄到。”凌霄哭得抽抽搭搭，含混不清地哭诉着，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找到一块水中浮木，明知不能救命，还是死死抓住不放。
四娘子几次想要挣脱凌霄的脏手，大约是个心善之人，挣脱得也不用力，于是凌霄就有机会从自己如何如何埋葬父母亲，如何与姐姐失散，又是如何自己一个人跋山涉水，凭着记忆力找到舅舅家。
她的哭诉逐渐转变成了自言自语的嚎啕：“阿娘啊，你还说舅舅就算看不上你嫁了阿爹，总也不会不管我们姐妹。可如今舅舅家都搬走了也未曾给你留一封书信，如今姐姐下落不明，阿娘啊，你让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凌霄哭得悲切，惹得心善的四娘子也落了泪。即便是如此，她的手依旧死死把着门栓，并没有让凌霄进去的打算。
四娘子时不时回头望向屋内，看向屋内时焦虑又谨慎，看向凌霄时谨慎又同情。她始终没有对凌霄的经历有任何语言上的表达，但是凌霄从她纯粹担忧的眼神，初步判断这是个心善之人。但是陆鸿辛的人，真的心善吗？凌霄脑海中回顾着陆鸿辛杀人时冷漠的眼神。
凌霄感觉自己一个人干嚎了足有两炷香的时间，四娘子不知道是被她烦到了，还是于心不忍了，终于开口道：“姑娘，姑娘……你别太伤心了。隔壁沈家大哥搬得着急，也没说同邻居说搬到哪里去了。你还是……还是自谋生路比较好。”说话间，四娘子就准备走。
凌霄死死抓住她的一角，心道“秋韵怎么还不出来”，嘴上又开始唠叨起来，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可是四娘子却握住了她的手，也没有嫌弃她满手满脸的污泥，道：“姑娘，你先别急。我知道你不容易。只是我家中人口太多，也不方便收留你，你且等我一下，我给你拿碗水，拿口吃的。然后你再想想还能去哪里。你等我一下哈。”她并没有嫌弃凌霄那副流浪乞儿模样，反而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凌霄忙不迭高声感谢：“谢谢姑娘好心。”
凌霄注视着四娘子转身回屋的背影，她眼疾手快地握住了飞向自己的石子。片刻时间，四娘子就转身出来了。凌霄惊讶的看着她手中的小包袱，不止有水囊、干粮，甚至还有干干净净的素净衣裳。凌霄捧着手里的衣服，惊讶地看着她。四娘子手中拿着浸湿的脸巾，轻柔地擦拭着凌霄脸上的污泥，道：“姑娘，我也是战乱逃出来的。我很理解你，只是我家中没法收留你，这些吃的喝的，还有一些散碎影子在里面，你自己出去谋个生路。别怕，慢慢来，日子会好的。”
凌霄捧着包袱走出去很远，还傻着呢。
秋韵晚上翻着她手里的包裹，道：“还真是什么都有。这姑娘，也太好心了吧。真好心？”秋韵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凌霄，凌霄也有点懵，她看着秋韵道：“你说，陆鸿辛身边亲近的女人，是这么单纯的人，合理吗？”
秋韵不确定地摇头，也问道：“不合理吧？！”
“先不想这个了，你今日有什么结果吗？”凌霄细细收起那包袱，问秋韵。
秋韵点点头，重回到她那副潇洒的坐姿道：“你与那四娘子在门口纠缠那会，院子里没有任何人出来警戒。我后来摸进去转了一会，她住的那所院子中确实没有多余的人把守。周围的几户人家，如无柳姑娘所言，全都被搬空了，但是院子里是有人的，可能是陆鸿辛的狗腿，左右、后面总共三个院子各有四人。四娘子住的院子挺大，她把你送走，我远远地跟了一会，大致知道了陆鸿辛的位置，我当时真想直接冲进去杀了他。但是四面的守卫只怕随时待命的，不好攻破。”
“有把握放倒周围院子的守卫吗？”凌霄问道。
“我召集点人手，明晚行动。外围搞定院子里的守卫，你我进屋干掉陆鸿辛。”秋韵咬牙切齿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