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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好散文】 金陵随笔⑥ 云锦路口的老太太

2020-12-11  本文已影响0人  云行笔记

她就那么木然地坐在街口,两只手撑着拐杖,前弓着身子,像是要站起的样子,但却是一动不动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黯淡天气下的这条灰蒙蒙的街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黯淡天气下行走于这条街区中的行色匆匆的人们。

我是从汉中门大街下的公交车,在要穿过云锦路路口时看到了她,我想,她一定也看到了我。因为这是南京很市井的一条小街,很少有旅行者走到这里,尽管这里离着莫愁湖只有两站地。我不是为莫愁湖而来,我要找的地方,我认为不应向当地人启齿,因而我费尽心机地从地图上找到一处与那里看似无关的地方——茶亭,在客运南站打听茶亭时,人们告诉我,坐车到汉中门,走着就到了。

站在汉中门黯淡天气下的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呆头呆脑的,先是摊开一张硕大的地图茫然地寻找,而后是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最后忙乱地将地图折起,压赌般地走向一个方走。当我走到一处路口,并将要穿过它时,我看到了她,木然又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浑身裹得严实,像个灰暗色调的线团,两手撑着拐杖,如被时间丢弃了般的一动不动。那时我还并不知道我要穿过的那条小街的名字,那时我只是觉得,十二月南京阴霾、晦暗、冰冷的氛围,犹如一个巨大的快要凝结住的肉皮冻,我只有不停歇地走下去,才不会被胶结成一粒肉渣。

我就这么的,不停歇地无可奈何地穿过那个街口,然后渐渐地看清楚了她的模样,满是皱纹的脸,很是倦怠的目光,鹰爪般干枯的双手,以及雕塑般的一动不动,一缕花白的头发从深色头巾中滑落,飘荡在额前。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我还在想,我是不应打扰她的,让她看见我或许都是我的罪过,她注定是要与这样的街区,这样的氛围沉淀在一起的,而我不过是一粒杂质,掉进了即将凝成肉皮冻的肉汤锅里,我终将会被厨子或主妇用指尖挑起,而后厌恶地弹进恶臭的垃圾袋中。

但我还是抵不住自己的担忧,再走过去十几步后,犹豫了,于是莫名地折回。这个时间的街头人迹寥寥,少有的几个行人也像看出我的难处,远远地避着,只有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个不漏地细数着分秒踏过的嘀嗒声。

我硬着头皮走向她,小心地问候,而后试探地向她打听茶亭的方向。我想她是见着我了,即便如此,尤像是惊着了她,她寻着话音的方向仰起头,空空地张了张嘴巴。

我又用更大的声音去问她,她顺着小街的方向给我指,嗓音略带沙哑地跟我说,走云锦路。我才注意那条小街的存在,顺着她指的方向犹豫地张望。

她问我,“来找人么”?她的江淮口音,于我听来如周董的那首《千里之外》,于是一边继续犹豫地张望一边敷衍地说“是”。而后她又向我探过身,侧着头细声问我是从外省来的?那声调就像在打听某种不应被外人听见的隐私,我说,“是,北京”,她满足了,连说“北京好,北京好”。

我问她这样的天气坐在这里不冷吗?她依旧连说“这里好,这里好”,我没有去想这里好的理由,我依旧还在莫名地犹豫中,因而随声附和,“也好,也好”。

而后她又问我,“是来找人么”?我觉得这个问题奇怪地熟悉,但依旧说“是”,我真的是怕她再问我来找谁,忙不迭地与她作别。在要离开的刹那……真就是那个刹那,我幻觉般地看到她一直抵在拐杖上的一只手猛然抬起,似要向我招呼,更似就是要拉住我,而后如周董深情款款唱到高潮时那样自顾自地叨叨叨叨……地说了一大长句我全然不懂的话……说全然不懂也不对,那句话里说到的那座纪念馆,我是明白的,以致我明白了她费这大力气说出这大长句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远道来的外省人,不要忘记,那座纪念馆就在那里。

我自然不会忘记,我就像个说了谎话又被当众戳穿的孩子一样地满脸通红,因为那座纪念馆,正是我此行的目的所在。

汉中门云锦街街角的一幕,我总不能忘怀,有时想起南京来,就会想起那位老人忽起的急切,因而依旧还会不自主地羞愧。我觉得那个被裹在灰暗线团里的人是我,被包裹得久了,已经忘了什么是坦诚。

其实我如今依旧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就直白地告诉她,我其实没有忘记,我就是为了那座纪念馆而专程来到十二月初的南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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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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