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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

2017-11-10  本文已影响0人  易卜生死未卜
山村

  雪后初晴,冷峻寒冽。

  远处是戴着白色绒帽的山顶,这个西北大山深处的村落显得格外祥和安宁,时不时传来几声鸡鸣和狗吠,打破宁静的还有村里的人们。在村子中心的广场上,有一块巨大被磨得光滑的石磨盘,一堆人围着它在上面玩扑克牌,一次次扑克牌落在石磨上,都升腾起阵阵尘土,这块石磨盘很久就在村里了,没人知道它是啥时候凿出来的,也许它的岁数和村子差不多一样长。

  在一阵嘈杂的叫喊声中,两个老汉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人,他们两面红耳赤,大口的喘着气,在冷冽干燥的空气中清晰可见,像嘴里冒着蒸汽,争论着这局扑克牌,谁到底耍赖了,各不相让。这已经见怪不怪了,大冬天喊起来,他们才能在这热闹中找到趣,似乎空气因此变得都有些燥热了。那些半眯着眼靠在墙角嘴里叼着大烟袋的,吹着牛,大肆的笑着,晒着冬天白灿灿的太阳,在午后的暖阳里,村里的野狗也活了过来,跑来凑热闹,几个村民捡起石头,精准的朝野狗扔过去,狗夹着尾巴边跑边惨叫着,随之而来的又是他们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声......

  突然有人大喊:瓜娃来了!

  瓜娃是这个村里全民娱乐的焦点对象,听年长得人说,瓜娃从小的了羊癫疯,母亲死的早,父亲把他送给了同村的人,离开了村再也没回来过,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有这个人了,他总是似疯似傻,目光呆滞,行动有些迟缓,破了好几个洞的棉袄脏的看不出来颜色,红彤彤的大鼻子,破裂的嘴唇和深陷下去的眼睛,面部有些不对称,常年发病使得他身形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发病时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突然大叫一声然后倒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村里老少早已见怪不怪,他们都会上去摁住他的四肢,以免滚到水沟里摔到气绝身亡,这像是约定俗成的义务,而这似乎成为了村里娱乐的一部分,见状小孩惊恐,大人围观,老人爱理不理。

  今天难得天气如此好,村中心的小广场又成了全村议论国家大事,互吹牛逼的绝佳地点,他们对各路小道消息的热衷绝对大于对村委会和村民大会。

  等到他们的吹牛缺乏话题与参与度的时候,瓜娃的出现成功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有人喊:“瓜娃,今天的洋芋疙瘩香不香?吃了几个洋芋疙瘩?”瓜娃爱理不理 ,瘪一瘪嘴。

“瓜娃,带扑克牌了吗?你的扑克牌质量好,咱们来组个局玩几把吧。”

  瓜娃虽然思维有点缓慢,但是由于常年和大爷小伙子一起斗牌,水平还算可以,熟悉这里一阵套的规则。瓜娃开口有点结巴的说:“可以,但......但你们,不能耍赖。”几个人已经笑嘻嘻的跑过去,嘴里说着瓜娃仗义怎么会耍赖之类的话。只见瓜娃从他那带着补丁和有几处已经外露这棉花的棉袄里三层掏出了用塑料袋包裹着的一方小盒,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像是拿出来了珍藏多年的宝贝一般,瓜娃用手缓慢的打开塑料纸,再打开纸盒,又用嘴凑近了石磨盘吹了吹上面的土,顿时呛的直咳嗽,又用黑乎乎和布满冻疮的手擦了擦,把包着扑克牌的塑料纸铺了上去,众人看着这一幕,早已习惯,但仍不住打趣道“瓜娃一直是个爱干净的人啊,这样找媳妇容易啊。”瓜娃脸上没任何表情,谁也不知道瓜娃到底渴望过有一个媳妇没。大家总是这样说,他早已习惯了这些。一局接一局的扑克牌就这样开始了,不管输赢,还是别人夸赞或者嫌弃他笨,瓜娃都不会回应,只是时不时会笑一下,一句话也不说。

  大西北的冬天,日头总是着急着下山,老大爷们用尽他们大半辈子在大磨盘上学会的技巧,嘲弄着瓜娃,直到太阳落山,直到他们各自回家,瓜娃并不傻,只是反应老是慢半拍,疾病的折磨已经让他神经变得有些衰弱。大爷小伙子总是在饱餐的午后拍打着肚皮无所事事,瓜娃是他们吹牛打牌以外最大的乐趣来源了。

  当落日的余晖把山顶绒白帽变成红色时,老大爷小伙子肚皮又开始咕咕叫了,肚皮总是最准时的闹钟,家里婆娘用冬天仅有的腌白菜做出的白面疙瘩是一天里最大的满足了。

  就在众人慵懒的起身挥手拍打着屁股上的土准备兴尽而归时,瓜娃毫无预兆的大叫一声,直挺挺向后倒下,顿时身子抽搐做一团,口角冒着白沫,可能是傍晚的气温有点低,或许是他站了一下午身体有些僵硬,使得病情发作,说话间,他已经被几个小伙子摁住在地,脸贴着冰冷的地,在上面摩擦,那张布满新伤旧伤的脸早已不在乎多一处擦伤或磕伤了。

  快要走出广场的大爷回头瞅了一眼,笑着说:“瓜娃玩了一下午,散场时还来个散场戏,哈哈哈。”

  摁住他的小伙子看着他翻上去的白眼珠,也打趣的说到:“这都快要回家了,早不抽晚不抽,偏偏这个时候抽,这白眼珠看着真像没气了啊。”

  滑稽的一幕在瓜娃的黑眼珠出来时结束,瓜娃颤颤巍巍的起身,众人喊了句又活过来咯就各自散去了,临走还不忘记叫瓜娃明天准时到场。瓜娃眼神有点惊恐,摸了摸脸上刚擦出来的伤口,又拍了拍身上的土,此刻的瓜娃可能有点孤独,满身是灰土的他活像个泥瓦匠,用半僵硬的手去整撒了一地的扑克牌,把每一张沾上土的扑克牌都擦得干干净净装在盒子里用塑料袋包了起来塞进了兜里。广场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几只野狗溜达,寻找着众人离去后留下的垃圾,时不时抬头看一下瓜娃,瓜娃一看天色暗了下来,也回去了,他回家太迟可能剩饭都没得吃了。这里没有夜生活,夜生活三个字从来没有进去到这里的生活,瓜娃觉得天黑就睡觉才是对的吧,没饭吃了就饿着睡去也没关系。

  瓜娃睡着一张睡前没来及烧热的土炕,他可能摸黑去点燃自己去野外找回来的枯叶,让土炕热起来并睡去,瓜娃的夜晚和村里人的夜晚并无二致。

  被月亮照的灿白的夜晚和毫无生气的寒冬,星河闪耀,几声野狗叫传出了山谷,传来阵阵回声,这里的第二天又会在炊烟里开始,又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结束,也许瓜娃第二天并未到场,或许从此以后都未能到场,这些并不会影响其他人的情绪,他们还会等下一个夜晚来临,并在天黑时爬上热炕,等待又一个天亮......

  至于瓜娃,他存在过吗?或许好多人会觉得记忆有点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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