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醉微记 | 混入大江若斯流

  沈小醉之前写过一句话：“一朝马死黄金尽，眼前人是陌路人。”

  这句话出自两个地方。上半句话出自《名贤集》：“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路人。”是说，有朝一日无钱无势的时候，那些曾经的亲戚会变得和街道上不认识的人一样陌生。

  下一句是张爱玲说的，“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前一句是说，海底月虽在海里，但实际上真正的月亮在天上。眼前的人虽然在眼前，但却被自己放在了心里。海底月和眼前人我都能看到的，但是天上月和心上人都是我得不到的。有点儿类似“海底月捞不起，心上人不可及”。后一句是说，一直以来，当我以看客的身份看待别人的故事的时候，我都是看的很透彻很明白。不过，有一天当我自己亲身经历、身处故事中时，我也变得和我曾经看过的那些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身不由己、不能自主。

  当时写这句话时的沈小醉永远都不会想到，几个月后，自己应了自己写的话。隔壁姑娘来了消息，表示再也和沈小醉说话了。因为沈小醉说错话了，沈小醉怎么都不会预想到姑娘和她家的狗狗的感情会深厚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姑娘选择了和自己的老死不相往来。

  姑娘家的狗取了一种花的名字，以那种花为名的一首歌被写进了那个国家的音乐教科书里，那首歌即便是个孩子也是耳熟能详的。一个往常一样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和姑娘聊天，姑娘提到了她家的狗。沈小醉说，你家的狗狗多大了？狗狗的寿命最多也就十一二年。或许在沈小醉看来，生灭去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无论多么喜欢都会失去。不知怎么的姑娘怒了，警告他说，以后都不会和他说话了，并且让沈小醉也不要和自己说话了。沈小醉这时候是一个大写的懵逼，他瞬间石化了。

  之后的两日，无论沈小醉怎么试图搭话，姑娘总是很不耐烦。沈小醉拍了一张姑娘的照片想发给姑娘，才发现交流的通道已经被姑娘单方面的取消了。他试图连接起来，却遭到了姑娘的拒绝与威胁，如果自己再试图从这个交流渠道找姑娘，姑娘就会把他拉黑。在姑娘看来，显然拉黑要比删除显得力道更强，杀伤力更能一些。

  到了晚上，沈小醉通过另一个渠道联系到了姑娘，并将那张照片发给了姑娘。姑娘很直白的说，就是因为她家的那条狗。沈小醉有些哭笑不得，姑娘和自己翻脸，难道是因为自己对狗出言不逊？那一刻，他有一种“人不如狗”的感觉。姑娘接着发了一张图片，一张记在了姑娘心情的截图。大意是，有一天，姑娘格外的不想活了，她盘算着自己活下的理由。她家的那个以春天的花儿命名的狗狗是一个让她留恋尘世的原因。或许，那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原因之一。沈小醉并不知道姑娘为何不想存留人间，他可以肯定的只有，姑娘在自己心中筑起了一道大墙，一道在姑娘自己看来可以抵御混乱的大墙。

    之后又聊了几句，本来沈小醉以为，姑娘肯和自己说话，也许明日里就会向往常一样了。他没有想得到是，姑娘第二日就是真正的决绝了，对沈小醉视而不见了。沈小醉感觉到很受伤，心态爆炸。前几天姑娘还约他一起看将要放映的电影，没有想到的是，姑娘再也不理他了。就这样，眼前人成了陌路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或许，真的是沈小醉太口无遮拦了。尽管已经表示了歉意，或业已伤到了姑娘的内心深处。

  沈小醉和姑娘一起坐过回家的大巴车，一起看过电影，一起吃过火锅，沈小醉还多次坐过姑娘的小电驴，也一起去过市图书馆。晚上沈小醉收拾车票和电影票的时候，发现了同样连着座位电影票，以及两张连着没有撕开的车票。那张在姑娘的怂恿下办的市图书馆的借阅卡还放在钱包里，借过的两本书也都还没有读完。沈小醉对姑娘的感觉，还是如以往那般。只是，“好梦由来最易醒”。沈小醉的脑海里冒出了这句话，沈小醉知道人生在沉浮间起落，可是，当当自己经历这些，当要放手时，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舍。曾经经历的那些，姑娘说完就完了，姑娘说结束就结束了。所有的契约，姑娘全都单方面宣布无效，单方面撕毁了。一个人还想着什么时候一起去看那场约定的电影时，另一个人却说咱们俩完了。沈小醉想不明白自己都觉得还没有好够，怎么姑娘就说散就散了呢？为什么姑娘说完就完了呢？沈小醉要怎样说服自己才能做到“你既无心我便休”呢？可世间的事、世间的人也不竟是如此吗？转身不回头，江湖不再见。

  沈小醉还曾担心姑娘，因为他知道，事情绝不仅仅是因为狗狗。一个人会选择死亡，那是因为死亡的终止比活下去的继续简单的多。同样，在自己心中砌起一道墙，也远比架起一座桥梁简单的多。对于活着的忧惧已经远胜于死亡，那时候就会认为死亡是自在解脱。同理，对于架起桥所带来的不确定性，砌堵墙反而更容易操作、把握和接受。

  当一个人选择筑起高墙选择囚禁自我的时候，墙外的人对墙所有贸然的举动，无益于会被视为一种冒犯、打扰和不尊重，甚至是侵略。更何况，如果高墙以内被姑娘视为自由的家园，而高墙外被姑娘视为囚禁自己的监狱的话，又干嘛去做人家见自己都不喜欢的事情呢？

  沈小醉十分的纠结自己应当怎么做，自己要不要给予姑娘关爱帮助姑娘砸开那堵大墙呢？可那种想法也只不过是沈小醉自己一厢情愿的人性中的一丝恻隐为了自我实现的想法罢了。如果心中还有她的话，最后能为她做的就是成全她想做的事情，给她她自己想要的到的自由。爱并不是抓住不放，而是松开紧握的双手给她自由。口口声声说的爱对方不愿放手，或许，并不是放不下对方，而是放不下自己对他/她的念，放不下自己对她/他的执。沈小醉于姑娘也是如此，沈小醉放不下的并不是姑娘本身，而是放不下那段和姑娘一起曾经在自己的美好。放不下的是自己的牵绊，这牵绊是由姑娘产生的，却也是和姑娘无关的。

  沈小醉将自己左右两难的境地告诉了师兄。师兄说：“我们总是以爱为名义强行干涉和打扰别人的生活，没有比「你既无心我便休」更体面的方式了。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强行继续下去的话，难保不会「恩来无意反为仇」，也难免成为一场自取其辱的闹剧。倒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给彼此留点儿余地，好江湖再见。”沈小醉心有不甘，问师兄，“若江湖永不再见了，怎么办？”师兄说，“红尘纷飞，白浪翻滚，原本就不会剩下什么。当初没有遇见之前，不也是陌路人吗？只不过是回到了相见不相识的时候。当初的相知，也权当是一朵浪花倔强的绽放罢了。现在浪花消失了，也权当是它遵循了命运的轨迹——混入大江若斯流。”

2018年5月13日

小醉微记 | 混入大江若斯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