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养居士外传,第九章
九、以食为天瞎钻研
中国的食文化博大精深,这可能与几千年来天灾频仍、战乱不断有关,人们对饮食承载了太多的关注和爱恨交加之情,深深镌刻在五千年的文明史里,都认同一句话:民以食为天。
连草民们见面,第一句话都是问:“吃了没有?”
我说:“这习惯也太俗了吧。”
老爸不认可,跟我讲起历史来:
“连中亚的国王也认咱这个理呢。
想当年,巴格达的哈里发被成吉思汗的蒙古兵俘获,关在装满珠宝黄金的屋子里硬是不给饭吃,还逼着他做了一道选答题:到底是君以金为先,还是民以食为天?
他想了好几天,最后想明白了,也活活饿死了。”
经他启发,我也同意了:“照你这么说,咱中国的草民们更知道这个理儿啦,还不断身体力行、发扬光大。”
接着不甘示弱,也回敬他一个故事:“文革时,我的同事老余和小甘就很让我感动,将吃的理念发挥到了极致。”
“哦,说给我听听。”老爸兴致来了。
“他俩住同一间单身宿舍,业余兴趣就是吃,话题离不开食品和糕点,经常对街上各家店铺食品种类和特色、进货和出货进行虚拟沙盘推演。
每月发了工资,一溜烟奔去街上狂买狂吃、饕餮一番,回来就躺在床上,打着饱嗝,一边反刍,一边开小型交流会。
神仙了半个月,接下来不免囊中羞涩,只得粗茶淡饭、度日如年,再巴望着下月发工资。
我去过他们的宿舍,那真是家徒四壁,唯一像样的家具是两个纸糊的蚊帐,方方正正地横在床上,像棺材一样。
尽管上面用锥子扎了许多透气的小眼,赶上40多度的天气,在里面不热死也得闷死。
可两位老兄到很淡定,经常钻进去,在天然桑拿浴中摇着破芭蕉扇,侃食品、侃糕点,进入了为食献身,物我两忘的境界。”
“难得有这样执着的吃货,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老爸一番感叹,有点儿隔空喊话的味道。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没有电脑和网络,甚至连家庭电话和手机都没有。老爸自有办法,不经意间率先自行组装成了人体电脑。
没有百度,他就百搭。见了熟人,甚至半生不熟的人,他就搭上去嘘寒问暖,这相当于写唐诗“起承转合”中的“起”。
当然少不了最关键的问候语:吃了没有?
接下来话锋一转就转到主题上来,问人家吃的什么。一来二去的,又完成了下面两步:“承”和“转”。
接下来的“和”,就要人家唱和啦,要启发他端出菜谱来。
原来,他把写诗起承转合的那一套也用来套人家的菜谱啊!
每当看到人家入了他的套,我就劝老爸:“你问就问吧,怎么还把唐诗也扯进来,也太庸俗了吧!”
他还振振有词:“孩子啊,你不懂,世界上的事都是一个理,七绕八绕就绕到一起啦,俺这是俗里透雅,哈哈。”
“可你就知道往你那做饭上绕,有本事往别处绕绕看。”
“条条大路通美食啊,哈哈。”他还是强词夺理。
当时,大多数人吃的是粗茶淡饭,大致雷同,就这他也要穷根追底,死抠细节,想得到点灵感。
通常被问的都很愿意配合,感觉像是答记者问,平时哪有这机会显摆,各个都充满了自豪感,那真是竹筒里倒豆子,连葱花、姜末、香菜之类的细节都稀里哗啦倒出来了。
不过遇到较真儿的,就难免发生口角。
有一次,见了楼上的烹调老母,宿敌李老太,做饭方面一直和他明里暗里较劲,难分伯仲。
第一句话当然还是:“吃了没有?”
“吃啦。”
“吃的什么?”
“和昨天一样,还是菜团子。”
“苞米面的?”
“嗯,加了点豆面。”
“加了好,皮就松软点儿。加了多少?”
“一斤棒子面加四两豆面。”
“多点了吧,我都加二两。”
“不多,加少了皮太硬。”
“多了没咬头,松塌塌的,还包不住馅…”
“哪里!没那回事!加少了皮发粘,粘锅底…”
“太多了有股豆腥味。”
“豆子香啊,好吃得很。”
这不,开始争起来了,别看内容琐碎,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学术讨论。
不过再往下就有点失控,两个人学派各不相同,又都执意为烹调科学献身,势同水火,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原则问题一时解决不了,有关馅子和葱花、油盐、味精作料等等一切细节的收集都难以为继了。
他和李老太关于做饭的话题,每次都是唇枪舌剑强词夺理,最后只得不欢而散。偶尔碰上有人吃了顿好饭,他更是发挥了相声里捧哏的手段,让吃了美食正想夸耀一番的对方美滋滋的,不知不觉就成了逗哏,乐呵呵哗啦啦就把细节全端出来了。这正中老爸下怀,统统吃进。
老爸是听着相声长大的,生活里掺和点相声那可是小菜一碟,那些吃了好饭的朋友却没想到,谈谈吃喝也会被老爸拉上相声逗哏培训班的贼船,也还别说,上了还就不想下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渐渐地脑子里的硬盘装不下了,他就往肚子里的活动硬盘里塞。
我说老爸的肚腩怎么见长呢,原来不是满腹经纶,而是满肚子菜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