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设杀死多样性

靳东又火了，本来挺小众，自己窃私私喜欢的一个人，这下子微信微博上霸屏似的都是他，看一部剧换一个老公的女生们又有了新的目标，各大媒体上赶子的写通告。很早以前因为明楼这个角色就开始喜欢他，个人很少喜欢明星，上一个这样让我寤寐思服的，还是零八年时候的韩庚。这样出色的靳东，终于大众化。看到他有了更多的热度，本该有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欣喜，但却从看到《我的前半生》第一眼就开始隐隐担心。因为我发现，你们的靳东不再是我们的靳东。

我们的靳东，大多从明楼开始。网络上有人评论，说贺涵是谭宗明2.0，明楼3.0。我十分同意谭宗明2.0的说法，但对于后者不敢苟同。明楼像梅长苏，但他更寂寞。他的原型是抗战时期有五重身份的间谍袁殊。他戴着金丝眼镜做学者，是屈膝于汪伪的斯文败类；穿着风衣从容出场，是76号说一不二的明长官；温柔一笑巧施糖衣炮弹，又是把汪曼春迷得七荤八素的师哥。而乱世中的家人于他，是软肋，更是铠甲。他说的一句话是很有趣：“出了家门我谁都不怕，进了这个家门我谁都怕。”在大姐面前是不受待见的弟弟，与明台“争宠”屡受夹板气；在明台面前是不受待见的哥哥，一直被认作是卖国求荣的汉奸；唯有在阿诚面前，有时候发脾气，有时候撒个娇，还能耍个萌，情如手足铜墙铁壁，楼诚CP更是我们的白月光。明家日常生活的情形也总是让我们笑出泪光，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中共地下党潜伏在军统的一条“毒蛇”。他与上海高楼上与下线——弟弟明台会面，他说，我爱这座城市，我生于斯长于斯，死后定当长埋于此。一人千面，靳东用他的演技，把完美战士还原成活生生的抗战者。这样的谍战剧，虽说情节不是百分百毫无破绽，但这个明楼，他表现出的坚毅、沉着、大智大勇还有最可爱的生活气，才真正能让少年、青年们相信，我们十四年抗战的胜利来源于千千万万这样毁家纾难的抗战者，而不是石头砸飞机、手撕小鬼子的神话人物。距离伪装者播出完结已经两年了，每年的清明节，网络上还有最新更新出的文章祭奠共赴国难的明家姐弟；每年国庆、每至阅兵，也有人对他们说，这盛世，如你所愿。

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我们忽然有了一个隐秘的确认，不张扬，不慌张，却足够坚强，堪比信仰。

靳东于那时正式走入大家的视线。单从一个演员的演技来说，我认为他的成功在于角色的多样面。侯鸿亮挖出了靳东，是他的幸运，也是靳东的幸运。可常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从话剧舞台上走来，骨子里带着中戏的坚持，坚决“不拍吊着威压飞来飞去的玄幻剧，也不演傻白甜式的偶像剧”。可是你想想，现在中国影视市场上还有什么题材，那只剩下“现代都市剧”。你们的靳东，一米八多大个子，苏死万千少女的一脸正气，职场精英的样子准确无疑。《欢乐颂》谭宗明，“动一动眉毛，上海多少企业都要倒闭”，西装革履，走路带风，上帝视角，女主靠山；《外科风云》庄恕，归国外科专家，专业技能MAX，西装革履，走路带风，上帝视角，女主靠山；《我的前半生》贺涵，咨询业精英，以资深、专业、才能享誉商界，西装革履，走路带风，上帝视角，女主靠山。更有网友黑道：“把这几部片子混着剪成一部片子观众也根本分辨不出来”。我不敢看这句话，心里却只能赞同。靳东演技不容质疑，但这样重复的人设下，他确实容易偷懒。那样多样化的靳东，终于变成了千人一面商业精英X.0。

是啊，流水化的商业生产下，当影视行业不再为艺术而生，当霸屏热播剧誓死抱着孔方兄，当少女们幻想着霸道总裁爱上我，流量花生们是捞不尽的金钱，抠死的人设方便快捷开袋即食，可观众们还真就吃这一套。真的不喜欢靳东的人设：老干部。这是什么鬼，简单来说是永远开着上帝视角，负责一路开挂扶着女主爬上墙的人设，通常为各种行业顶尖人物。纵然人设可以让观众一眼清晰的看清该角色的性格情感等，还有女生们说就喜欢这样的大叔类型，一百个安利都吃得下。但我认为人设不过是“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的脸谱化，是一味求快时代下独断的贴标签。这是对人物、作者的极大不负责，也将使不加思索、饭来张口的观众丧失深层次思考的能力。例如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中的林平之，你能给他轻易下个定义吗？不男不女，丧心病狂？这些远远不够。他也曾是个无忧无虑，自在快活的锦衣少年郎，只因一本《辟邪剑谱》横遭巨变，亲眼看见父母被仇敌杀害而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在江湖上东躲西藏，最后不得不寄人篱下投靠伪君子岳不群，亦被岳不群百般算计。双眼尽瞎，挥刀自宫，大仇难报，种种曲折苦难无一不是他后来恶行的触因。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没有人生来就是这样“高伟正”或丑陋变态的形象，也没有人只有一种不变的个性。固定演员固定人设果然方便快捷，但人设正在使人物扁平化，正在杀死好演员！靳东在人设的束缚下，离开了《闯关东》中是日本血统，为一个中国女孩所救，一心希望报答中国百姓却反被日本军方利用，最后饮弹自尽的日本少年龟田一郎；离开了《到爱的距离》中铁腕手段，不被一线工作的同事理解，在医疗改革中陷入困难的行政管理者凌远；也离开了可以同时演汉武大帝和小小太监的演员的多样面。同样因为人设，王凯因拒接演“娘娘腔”的戏导致很长一段时间没戏可接，怀疑自己的价值；胡歌在许多场合由于各种原因被卖“涅火重生”的人设而多次被揭起险些丧生于车祸的伤疤；76年出生的大美人刘敏涛曾演过聂小倩、《冬至》中的反派郁青青、《活着》中的福贵妻子家珍等，可现在因为人设始终只能演些《欢乐颂》中逼迫女儿相亲、破坏女儿爱情的妈妈或《因为遇见你》中的外婆之类的角色，可同样是76年出生的林心如瞪着大眼演戏仍是个可爱少女人设，74年的林志玲嗲声嗲气扮演着气质姐姐。如果人设可以无限制的卖弄，那么祖宗的唱念做打太多余，戏剧学院的课程只要教授一种方法就足够了，表演、台词、形体、声乐实不必要。

我仍旧喜欢靳东，他是我见过最有少年气的人，是那种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厌，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满身富贵懒察觉的少年。他热爱打网球，热爱骑哈雷压马路，会唱演滚乐，总是开怀大笑，坚持写繁体字，拍戏前会背有对手戏的演员的台词以求毫无差错，对天气变化保持绝对的敏感，微博上总有他在二十四节气时写的短诗，这也是个如此多样化的人。相比商业精英的复制黏贴，我更喜欢看靳东拍戏的片场花絮，片场中活跃气氛、教胡歌山东话、时时摆弄摄像机、认真督促年轻演员的他才是真的他。他说要在娱乐圈中保持本心，这很难，但我相信一定可以。

我想，作为演员，可以有选择性地接剧本，尽量减少重复，给自己一个更广的可能性，转型期可能有阵痛，但须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而制片方们要为飞鸟提供一片更广阔的天空，各种真实人物形象都应有存在的价值，让影视剧真正为艺术而生、来源于生活、反映生活；而我们屏幕前的观众，应该持有更开放的包容心，杜绝人设，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独立的思考，毕竟千人一面，那不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