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湖山里人家堂房里的麻筛

        外圆内方的物什不止是铜钱，至少还有我麻筛，从竹子到篾片经历了篾刀百十回洗礼，孟宗竹的四方块，平方厘米九孔的连接；凤尾竹圆形的缴边，编成了五六十公分大小的我；我叫麻筛，东江湖山里人家见我全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所以叫我麻筛。

        东江河未关闸蓄水前我一直承接着过糠谷尖，芝麻过眼，菜籽筛选等业务，主人说我干这些事挺地道；可生存在东江河一个叫黄草乡的地方，人们把我当成捕鱼的工具，让我心生惊愕，那是我一生中最难以忘却的情怀。

        端午节前后，听主人说河里有种叫捞鱼崽的小鱼会在汛期从下游上来浅滩产卵繁延他们的后代，浅水滩上的黄昏布满了他们欢快的身形，从点连成线，密布浅水滩地追赶季节。

        天气晴朗，大地闷热，没有一丝风，空气中氧份稀薄，大自然如果发出这样的信号，主人会挑上我们来到大河沙滩边，阳光下的沙丘金色灿灿，主人选择他认为有利的水域浅滩，把我们每只麻筛蒙上一块四方白布，四个角扯紧，别在我背后的护筛篾内，上面正方向露出个十一二公分的圆孔，放在炙热的河卵石上，我见到了众多的兄弟们，他们疑惑的和我一样，任由主人摆布主宰。

        主人提着我轻轻地摆在河中露出的石块上面，我紧盯着主人每一个动作细节，主人用手拨开水底卵石，河沙，扒出我的大小深浅，拿着我试一下合适的程度，一只脚轻轻地穿过白布孔，柔柔地踏在我的筛心以固定我的位置；然后蹲下来搬几斤一块的河卵石压在四方，使我再也浮不起来，抽出筛心的脚，四周填上沙石垫平至我一样的高度，找些平整石块压在我四周的空隙上，为设计水波浪会选择块高点的石块压在水上游方向，就这样把我安放在浅滩河底狩鱼。

        水温适度，浪花朵朵，从我的上面起伏流过，向此时的天空望去，夕阳西斜，晚霞满天映衬着大地，沙滩上枫杨拉出修长身形，多半树影在岸上，摇摆的树梢倒影在我水面上，天空作幕，好一副黄昏美景；我听到流水潺潺和沙滩上孩子们嬉戏的笑声，流水顺遂地划着它的音符节奏，拍出了浪花的笑容；孩子们在沙砾中追逐嬉闹声伴着东江河水汹涌澎湃的涛声；风起唰喇枫杨果实串串与叶片亲吻发出亲昵的热爱，大地虫鸣，好一曲江边协奏曲。

        太阳从山顶滚落到西山后，月亮呈现在暮色天体中，沙滩的银灰色衬着波涛的银光，闪烁在人们眼中；“开始上鱼了”，不知谁在岸边大喊了一声，人们三五成群地集聚在岸边，伸长脖子甄别水中鱼儿的游姿。

        我从喊声中精神抖擞起来，全身覆上一层流沙泥浆，朝面上的白布看去，几条两三寸长，若人的中指大小的鱼儿游弋在我周围，他们低着头朝下寻找产卵水域缝隙，划水抖动，尾巴摇摆幅度偏大，激起水花点点，不一会钻到了我的肚瓤中，一条，两条，三条…十条，二十条……，越来越多，绕着我的边缘顺反时针穿梭，肛部撒出粒粒透明的鱼籽，粘连在我的骨骼上，密集的鱼儿，游动的身形挠得了我四处痒痒，让我的荷尔蒙还有胺多酚瞬间释放，肉体融入了灵魂。

      “收筛咯”，岸上人群争先恐后地朝自己放筛位置走去，一通忙乎；主人上来左手蒙住白布孔，右手把我从水底掀出水面，鱼儿们在肚瓤中活泼乱跳，刚放下我，马上被另一个兄弟塔在身上，如此往返，抱上岸时鱼儿们因离开水停止了它们辉煌灿烂的一生。主人把所有的鱼儿收集一起，松开了白布在河面上搓洗，抓住每一个兄弟朝河卵石上一阵摔打，想清除粘在我们身上的鱼籽。

        我身上托着满满的鱼儿，到家女主人把鱼倒入大容器中进行漂洗，灶镗中重新点燃了火苗，铁锅里盛了半锅茶油，茶油冒青烟倒入了鱼籽，油面从大泡转成小泡稳定，女主人捞出鱼来，油滤尽后倒在我身上，茶油浸入了我的肌肤，使我全身油光锃亮，鱼儿冷却发出脆香诱人气息，让我嗅到了人间无上的饕餮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