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爱”过一个男孩
我曾在一个飘雪的黄昏,坐在电影院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满篇的诗句,听着那首《大海》,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一生等待,如果深情往事你不再留恋,就让它随风飘远……
我想每个人都曾产生过情愫。说出来,被接纳的,加上仪式和证明,变成婚姻。互相都知道,却又不明说的,是暧昧。相爱相知又能相依偎的,固然幸福,只有暗自喜欢,从不向任何人提起的,非常特殊。特殊在你爱他的外表,喜欢他的声音,你想知道他的性格深处,但是你却不愿意透露一丁点儿心底的秘密。那是因为它太珍惜,你怕梦碎,实际上梦本身就是虚幻。
男孩很高,很白,长着一张异域混血的脸,深眼窝双眼皮高鼻梁,站在人群里,就像日本动漫里英俊帅气的男主角,挺拔的气质脱颖而出。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男孩的名字,我也没想打听他的名字,我就是喜欢这个外形,十来岁的年纪,一米七几的身高,修长稚嫩,好看的鼻子又高又挺,头发不理时飘逸到耳根,理了头发即便当今小鲜肉,如鹿晗也逊而不及。
不用问,就知道他应该也是抱养的,因为气质和外形,与他的爸爸妈妈反差强烈。在我们那个少数民族混居的地区,确实有一些异域面孔,他们五官立体,笔直有力。男孩就像我的同学小枫一样,几乎大概真的是,少数民族的孩子。出众的外表让人不禁联想其身生父母的八卦故事,但男孩的父母只说是亲生的,谁也别问了!小的时候,人家说这孩子简直就是个洋娃娃,等大了,他们之间的差异也越来越大,他妈妈低矮黑圆,爸爸也是圆黑低矮,两口子常年在外面拉货,非常辛苦。有时也能看到他帮父母干活,有这样出众的儿子,不管抱的还是亲的,都值了。
因为他父母经常在外奔波,不在家,所以常见他和外面的小孩玩,不着家。而我经常一个人在家,偷偷地想他的脸,他的身材。萌生这样的情愫,让我感到不同,因为我们那也有一些人尖儿,美丽出众的瑶瑶,娇小可人的雪儿,可我从来没有想多看她们几眼,也从来不会在家里多想她们一会儿,此时此刻,我只想多看看这个英俊帅气的少年。
有一段时间,我们厂大礼堂放开限制,不要门票,每天一场电影,职工家属子弟可劲看。正值暑假,我也每天奔向影院,大礼堂去多了,电影看少了,因为我发现那个男孩几乎天天也和他的同学们一起去看电影。无论坐的远、还是坐的近,我的眼角都尽量瞥向那个完美的侧面、或者斜侧面、或者高高的后脑勺。如果他坐在我后面,我也看不成电影,我满脑子都在想他是否发现了这个秘密,是否发现了前面有个女孩正在悄悄关注他。而他,总是和朋友们说说笑笑,他比其他同学都高,于是我假装不经意的转身,从假装看别人的余光里不经意地瞄那个高出的头,这样就显得正常多了,这样可以尽量少的被人发现这个秘密。
电影天天放,我们也天天一起去大礼堂,这是我的仪式,我穿上最干净漂亮的裙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到了大礼堂门口,我也不去在意那一毛钱的瓜子筒里垫了多厚的纸,我总是假装悠闲,假装心不在焉,其实我可能是人群里最不悠闲,心里最在乎什么的那个。
直到有一天,戈壁滩上起了狂风,下了暴雨,暴雨如注。我穿上白色喇叭裙,和紫色小短袖,我找出家里的伞,因为干旱,这样的雨,一年几乎也就下一次,所以家里没什么像样的伞,只有一把老旧但功能齐全的黄绿色塑料伞,和一把铁丝骨架折断了的紫花雨伞。我觉得紫花雨伞和我的衣服很搭配,我就开始修紫花伞的骨架,我用针线穿过骨架之间的小圆洞,缝的密密实实,想让它能支撑起来,可是我的技术达不了标,紫花伞被我修的还是耷拉着一角。
马上就要七点了,这是电影放映的时间,我站在门框上,准备冲入大雨。可是大雨把小小的院子都冲出几股小河,大屋的房檐、偏房的房檐,就像紧紧密密的水帘。我妈说别出去啦!我说我要去看电影,今天有我最喜欢的《狼犬历险记》,我妈知道这个电影孩子们特别喜欢看,她就开始劝我,这么大的雨,还是别去看了,晚上要是来了洪峰,你爸还得抗洪抢险。别看我们那干旱,一年一次的暴雨,有时还能冲毁大坝,为了保护国家财产,听到紧急集合的广播,男职工们就会披上雨衣,奋不顾身的冲往前线。
幸亏这天播的是《狼犬历险记》,放映员无意中完美的帮我圆了这个谎,我的秘密再一次被珍藏。这是失望中的万幸。晚上9点,大雨停了,电影也该散场了,我再次理了理裙子和小短袖,来到院子,雨后的戈壁之夜,冰凉刺骨,这下我彻底放弃了那场电影。这时厂里的大喇叭响起来了,紧接着党员同志们,职工同志们,各家冲出一个壮丁,奔向茫茫的黑夜……
雨水把家属院冲刷的不像样,第二天,到处都是黄泥小道,歪斜的小草。一些人跑去大坝,有的能捡回被雨水冲击的完整死羊。院落里的砂石瓦砾需要打扫,整个家属区的公共地带也需要休整。电影停放一周,我也在家里冲了一周的小院水泥地面。我做起家务一丝不苟,越做越投入,麻木使我渐渐忘掉了什么。就这样,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我去市里读书,也很少见到这个男孩了。
我从未认为这就是“爱”,但那场暴雨让我体会到了不同。每一次看电影,都像奔赴我内心的约会,这个约会没有一句你好,也没有一个拥抱,甚至约会的对象我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因为暴雨未能赴约,这事让我异常难过。我知道这是没有结局的秘密,我也从不去想结局,开学后电影如期每天播放,我也不再去大礼堂。我不知道他是否注意过我,因为后来听说如果你在意一个人,那个人多少会有感知。我也不再去想他是否有过感知,总之一场暴雨就这样冲淡了一个少女的热烈,梦,和秘密。
后来,有一天,我听到刘若英的歌《我曾爱过一个男孩》:我曾爱过一个男孩,他也许已经儿女成群,每个冬天的晚上,在炉边教他们歌唱,炉火慢慢地烧着,我心儿也跟着颤动,却不知道为什么哭泣,莫非我还依然年轻……
(《三喜的童年岛》是一部文集,此文为作者三喜原创文章,如需联系,请添加作者微信:pheobe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