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生儿子,老公一家在祠堂前火拼
初到这个地处东南的海滨城市,可把芳子这个土生土长的东北妞给惊艳坏了。
暖和啊,一年四季,穿长袖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漂亮啊,马路边姹紫嫣红的三角梅,鸡蛋花,竟是可以开足四季。
还有,南方的水果也太多太好吃了吧。
南方的男孩子,皮肤白皙声音温柔,比如阿蒙,笑起来也太暖了。
芳子决定今后要留在这个海滨城市。
尤其和阿蒙恋爱以后,更是铁了心要嫁给他,留在这里。
芳子是被派到分公司来的,阿蒙是同一间写字楼里其他公司的。
每天电梯里都会相遇。
都是二十六七岁的单身,又是在同一个城市读的大学,认识以后就分外亲切。
没多久两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两个月后,阿蒙带芳子回家吃饭。
阿蒙的爸爸妈妈,姐姐姐夫都对芳子十分热情,小外甥更是虎头虎脑招人稀罕,芳子觉得相处很愉快。
虽然他们家人说本地话,芳子一句也听不懂,但看起来未来婆婆和公公对芳子还是很满意的。
阿蒙也时不时给芳子做同声翻译,阿蒙的母亲和姐姐也都操着浓重南方味的普通话和芳子交谈。
春节时,芳子也带阿蒙回了东北老家,和父母说了自己要远嫁。
父母虽然舍不得,但女儿喜欢,死活要留在南方。
母亲抹着眼泪唠叨,真是女大不中留,也还是答应了,只要女儿幸福。
春节回来之后,芳子就搬进了阿蒙的住所开始同居。
两人每天一起出门上班,下班后阿蒙带她吃遍这里大街小巷的美味,玩累了就一同回家,拥抱着互道晚安。
眼看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着,可阿蒙那边似乎出了问题。
按理说,既然两边都确定了,阿蒙接下来就该求婚,两家人商量订婚还是结婚了。
可阿蒙却没事人一般,不紧不慢地没个动静。
芳子满心期待,能有个让自己铭记终身的浪漫求婚,一时也不愿意先说出口。
见家长之前,阿蒙也是整天催着芳子,一付就此定了终身的意思。
态度上,阿蒙对芳子依旧是疼爱温柔,有求必应。
可迟迟不肯求婚,这算是个什么意思呢?
这天中午,阿蒙照例从楼上下来,等芳子一起午餐。
芳子公司的元姐,打趣两人道,真是如胶似漆啊。
元姐笑嘻嘻地打量打量芳子,又促狭的拍拍阿蒙的肩说:
“看来我们芳子还没动静啊,努力呀阿弟,我可等着喝喜酒呢。”
平时机灵风趣的阿蒙,竟一下子脸涨的通红,拉起芳子就跑。
惹的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芳子开始以为元姐是暗示阿蒙求婚,可又觉得似乎不太是那么回事。
便问阿蒙,元姐什么意思。
阿蒙却一个劲笑,刮着芳子的鼻尖说她笨蛋。
周末,阿蒙他们公司有人结婚。
芳子一大早就起来打扮的青春靓丽,婚宴上遇见的熟人,都夸赞阿蒙找的女朋友真漂亮。
芳子第一次参加本地的婚礼,高兴又新奇,可是看见新娘后却吃了一惊。
穿着婚纱的新娘子,肚子高高隆起。
感觉新娘不但没有遮掩隐藏的样子,反倒像拍孕妇照,刻意挺着大肚子。
芳子觉得很怪,便和阿蒙说,你们同事太过分了吧,怎么这样结婚啊。
阿蒙笑着说,双喜临门啊。
然后又搂着芳子说,你什么时候也给怀个宝宝呢?咱们也来个双喜临门。
芳子顿时羞红了脸不知说什么好,她嗔怪阿蒙:
你是不是傻,还没求婚竟然就先求子。
阿蒙却一脸宠溺地对她说:不怀孕怎么结婚?
芳子懵了,仔细回味了一下她确定自己没听错。
阿蒙是这么说的,不怀孕怎么结婚!
两人爆发了恋爱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
主要是芳子在吵闹,指责阿蒙不负责,骗子,歧视女性。
阿蒙却满脸委屈的解释,这确实是当地的风俗啊。
他说,如果你不信,明天上班你随便问问好啦。
芳子愤怒的抱着毛巾被,跑去沙发自己睡了一晚。
芳子觉得很伤心,感觉自己似乎遇到了坏人,渣男。
第二天一进公司,芳子就故意和元姐提起昨天阿蒙同事的婚宴,说第一次见挺着那么大肚子的新娘啊。
元姐说:
那有什么惊奇,大部分都是大着肚子结婚的啊,我们当地的婚纱店里都是孕妇穿的婚纱啦。
又说,现在是这样啦,大着肚子结婚。
以前我们结婚,可是和孩子的满月一起办的呢。
芳子彻底懵了。
又问了周围本地的同事,事实如此,这确是当地风俗。
女方不怀孕,是不会提亲结婚的。
芳子头晕晕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TM是在2014年么?
元姐笑她少见多怪,她说:
这样很对呀,如果不怀孕,检查出是男孩子的毛病,没结婚的话,也就不会耽误女生一辈子啊。
如果是女孩子的问题,也可以尽早治疗,再重新开始,总比以后离婚强啊。
芳子愣了半天,想反驳,却又觉得似乎元姐说的也没哪里不对。
一时之间,竟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作何想。
同事林姐,也主动和芳子讨论,她说:
也不一定的啦,那都是些老风俗,你要是不愿意,就和阿蒙说啊,让他先娶你,你又不是本地人,没必要非得按照本地风俗啊。
我就是婚前和我老公说的很清楚,不结婚我不会怀孕的。我们是先结婚后要孩子的。
元姐却一脸不屑地撇撇嘴,小声和芳子说:
你别听她的,她那个老公是孤儿啦,没人管的,所以才乱来。
这一上午,元姐都在和芳子讲述本地结婚的风俗。
芳子吃惊极了,感觉元姐丝毫没有遭受不公平对待的感觉。不但如此,她似乎对这种风俗还颇以为然。
芳子和阿蒙因为这事,开始有了争执。
阿蒙一脸苦涩,反复和芳子解释,家里本来就亲戚多,父母又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如果不按照老规矩,先怀了孕,父母是绝不肯允许他结婚的。
阿蒙老家就在本地乡下,离市区不过几十公里。
芳子气死了,质问他:
难道你娶我就是为了生孩子,那我要是不会生孩子呢?
阿蒙说:
怎么可能,你别胡思乱想了,你就当不知道,咱们顺其自然,奉子成婚好不好。
芳子的心,冰冷冷地往下沉:
你家也有女儿,我不信,你阿姐结婚时也大着肚子。
阿蒙乐了:
姐夫家三代单传哦,我阿姐是儿子满月时办的婚礼啦。
芳子气结。
当晚,两人又赌气各自睡去。
芳子仔细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这事根本不对。
难怪每次要阿蒙带套,他都百般推脱耍赖,还动不动就说:
我是真的想娶你啦,芳子,不带了,好不好嘛。
如果自己不会生孩子,阿蒙就不会和自己结婚了吧。
那他口口声声的爱自己,能是真的么?
她觉得自己要好好考虑这段感情了。
可是半夜时,阿蒙又可怜兮兮的溜进客厅,蹲在沙发旁边眼巴巴地望着她。
眼看着,这一米八几的汉子就要哭出声来了,芳子一时没忍住,又抱在了一起。
两人抱头抹着眼泪,边抹阿蒙边说:
我是真的爱你芳子,不会生孩子我也要娶你。
芳子的心,顿时软成一汪水,全部委屈郁闷都烟消云散而去。
芳子从小到大都是个挺乖的孩子。
按部就班地上学工作,老师家长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大多数人说这样是对的,她也便也觉得没错。
似乎很多人都是这样啊,随大流,不是最稳妥的么?
芳子感觉自己现在就有这个趋势。
不知是不是阿蒙私下和大家说了他们的矛盾,一连几天,周围好多同事都跑来给芳子现身说法。
甚至还有阿蒙的好同事亲哥们,特意拍了他们老总办公桌上,老总夫人的照片给她看。
也是挺着大肚子,肿着一张脸的婚纱新娘啊。
芳子有点晕菜,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她觉得,自己得找个非当地人说道说道,莫非入乡随俗也没错?
她不敢和自己父母说,毕竟父母如果知道他们未婚同居,肯定会不高兴。
只好打电话给闺蜜老同学倾诉。
闺蜜听她讲完,几乎是惊叫出声:
啥玩意啊!芳子,你这是找了个啥人啊?
这不是糟蹋人嘛。哪有人大姑娘没结婚就挺个大肚子的呀,还不怀孕不提亲?!
赶紧回来吧你,可别脑子抽抽让人给骗了啊。
天底下还能有这种地方呢?他家人是蒙你呢吧。
芳子顿时惊醒。
心说好险,差点就着了阿蒙的暗算。
不行,不能听他们胡说八道,那有先怀孕后结婚的道理。
于是,芳子也顾不得浪漫求婚了,直接找阿蒙摊牌:
结婚,现在就和你父母说。哪怕婚后第一时间备孕,我都可以答应,但必须先结婚。
阿蒙点头说好。
芳子顿时放下心来。
想想也是,毕竟阿蒙也是受过教育的青年人,应该不会那么封建愚昧吧。
阿蒙是答应芳子了,可紧接着又说,他父亲回去乡下了,老家正准备建房子。
他保证一回来就和父亲商量结婚的事,毕竟家里大事还要父亲做主。
芳子也不好意思催的太急,好像自己急嫁似的。
两个多月后,没等芳子再催问阿蒙,她先发觉了自己的身体不适。
心里大惊,连忙买了验孕棒,一测之下,妥妥的两道杠,怀孕了。
芳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直很注意,每次都逼着阿蒙用套,怎么还能怀孕。
阿蒙却是大喜过望,高兴的颠三倒四。
他冲上来想抱芳子,又不敢大动作,直乐的满屋子乱转。
芳子质问阿蒙是不是在套子上做了手脚。
阿蒙矢口否认。
芳子不依不饶,吓唬他说要去做了。
两人又大吵一场。
芳子指责阿蒙是骗子。阿蒙也怒火中烧,反问:
我骗你什么了?
芳子哭道:你骗我怀孕!
阿蒙更生气:
我让你怀孕,是为了娶你,难道这也不对?
我又不是不负责,看你怀孕就抛弃你,那你说我是骗子还情有可原。我是为了能和你结婚,我骗你什么了?
芳子又一次气结,说不出话来。
是呀,结婚,不一直是自己想要的么?
可自己想要的结婚,不是这样的呀。
自己想过无数次的婚礼,是要有浪漫的求婚,要做最漂亮的新娘啊,怎么会是这样呢?
傻看着手里两道红杠,芳子又急又气,放声大哭起来。
阿蒙慌了,赶紧过来抱着安慰,赌咒发誓,保证承诺,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哄的止住了悲声。
芳子不可能去做掉孩子,无论结不结婚。
芳子的母亲和姥姥都是虔诚的佛教信徒,常年吃斋。
从小,芳子就受了太多教导,堕胎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芳子不敢。
这点,她以前说过,阿蒙和她都心知肚明。
而且,她曾在大学时看过一个关于堕胎的科普宣传片,太残忍了。
当时她就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绝不能轻易怀孕。
可如今,竟然还是未婚先孕了。
纠结了好几周,芳子始终拿不定主意。
给闺蜜电话,闺蜜力劝她堕胎,分手。
什么人品呀,怎么净想着哄人大姑娘奉子成婚呢。
芳子最终还是告诉了母亲。
母亲大惊,还没说别的,就先说万万不能堕胎。
罪孽太大了,咱可不能干那事啊,闺女。
第二天芳子的父母就飞了过来。
有了不能堕胎的想法在前,父母自然是希望芳子能和阿蒙成婚。
两家人见面,颇为愉快,一切按部就班,结婚被提上日程。
芳子家条件本不错,也没有什么不合理要求。闺女嫁这么远,只要婆家往后对自己闺女好,还有啥求的。
阿蒙父母也不错,无论彩礼还是酒席,该做的都答应尽力做到芳子满意。
阿蒙的父亲说,老家的房子正在建,等他们结婚时,老家那边的酒席就在新房里摆。
大家都说好,这一等就是四个多月。
结婚前夕,按照祖制,阿蒙全家人一起回到老家祭祖。
虽然按照当地风俗,女人不能进祠堂,但作为周家的长孙媳妇,芳子自然也要一同回去。
阿蒙的老家是个不大的小村,村里很多户人家都还是瓦房,道路和小学也都很破旧。
唯独那座祠堂,金砖亮瓦,修的气派非常,特别惹眼。
里外穿戴一新的阿蒙表情颇为肃穆,看的芳子想笑又不敢笑。
阿蒙和父亲,叔叔,一同朝村里的祠堂走去。
他们抱着鞭炮,白酒,水果点心,各色食盒等一大堆阿蒙妈妈精心准备的贡品。
阿蒙的婶婶姑姑等一群女性亲戚,做了两桌子丰盛的酒席,招待他们。
阿蒙的姐姐拉着芳子坐进女客的这一桌。
芳子身子沉重,真是有几分疲倦,刚刚落座,鞭炮声就炸响起来。
满屋子人都说,好了好了,开始了。
只是鞭炮声未落,一阵嘶喊就夹杂其中。
初时都没人在意,等到鞭炮声音渐落,嘈杂的争吵怒骂声就更大了,还夹杂女人的尖叫哭喊。
阿蒙的妈妈和婶婶同时冲出门去。
等芳子挤到门口看时,只看到几个男人厮打在一处。正是阿蒙与他父亲叔叔,和对面两三个男人扭打成一团。
眼见得阿蒙头上流下血来,却不管不顾恶狠狠朝地上一个中年男人身上踹去。
城市里长大的姑娘,没见过开祠堂祭祖的阵仗,更没见过一群男人斗殴的场面。
芳子顿时吓得面色发白,想喊一声阿蒙,可嗓子眼似乎被堵住了,硬是发不出声。
阿蒙的妈妈婶婶,几乎是除了芳子外的所有女性亲戚,都冲了出去。
顿时吵嚷怒吼尖叫声响成一片,场面混乱极了。
芳子吓得手脚瘫软,动态不得。
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阿蒙的姐姐连拉带拖着跑出了院子。
阿姐把芳子推上他们开来的汽车,让她坐着不要乱跑,便锁了车门返身又跑回去了。
芳子看着阿姐的背影,想追下车去,可车门被锁上了。
眼泪立马没出息地汹涌而出,长这么,大芳子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
是赤裸裸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害怕。
她摸出手机,手指颤抖着,边流泪边把快捷拨号设置成了110。
芳子坐在车子等了好久,她焦急万分,已经快忍不住要砸车窗了。
这时阿蒙才用一块毛巾捂着脑袋,同一个年轻阿弟走了过来。
芳子直到扑进阿蒙怀里,犹自浑身颤抖不止。
阿蒙说,没事的皮外伤,又嘱咐那个阿弟开车送芳子先回市里去。
小阿弟普通话十分蹩脚,一路上芳子费老大劲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似乎就是和别人家起了争执。
晚上阿蒙一家人回来时,他头上已经包扎过了,说是缝了十多针。
阿蒙父亲的胳膊也挂了彩。
芳子惊魂未定,问阿蒙怎么回事,阿蒙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祭祖时起了口角。
芳子的父母在婚期前几天飞过来,阿蒙的脑袋上还裹着纱布。
芳子妈妈苦笑道,这样的新郎可怎么好。
婆婆笑着说,不要紧不要紧,我孙子和媳妇好看就好啦。
芳子在旁边听到,暗自心里不爽,她是一直想要个小公主呢。
婚礼那天,新郎簇新的礼服,配上包扎的脑袋,模样甚怪,惹的一众亲朋都发笑。
新娘已经显怀,腰身粗壮。
大肚婚纱让芳子十分郁闷,却也无可奈何。
几个月后,女儿出生。
芳子父母又飞过来帮忙,婆家虽没有十分欣喜,但也没流露出嫌弃,汤汤水水倒也没少炖了来。
阿蒙依旧没事人一般上班下班,打游戏。
有段时间嫌家里闹,他索性住回自己父母家去了。
芳子这才发觉,原来阿蒙这一家子里,只有女的忙碌干活,男的都很悠闲,一直都是。
初为人母,自己父母又陪在身边,芳子倒也顾不得阿蒙。
不过阿蒙每天还是绕着路,屁颠屁颠的跑回来看看她们母女,偷偷和芳子摸摸抱抱,在她耳边说,老婆我想你。
芳子想,罢了,就这吧,认了。
女儿百天,芳子母亲才回了东北。
阿蒙是完全指望不上,整天依旧像个单身狗一样,悠闲自得上下班,兄弟哥们烧烤照约,同学同事聚会常有。
芳子去洗手间,女儿哭的厉害,让阿蒙去看看。
他就真的站在那里,边看手机边看女儿,都不知道抱起来一下。
没等芳子发飙,婆婆从老家找了个阿嫂来,住在芳子家给她帮忙。
芳子顿时压力骤减。
婆婆和阿姐也是三天两头提着吃的补的来看望。
婆婆竟然还担心芳子她们只顾孩子,顾不上阿蒙,怕他吃不好睡不好。
婆婆和阿蒙说,叫他不行就住回家里。
气的芳子只想爆粗,那有这样做爹的,家里有了孩子不说帮忙,还往外躲呢。
到了女儿半岁,芳子有心把女儿交给婆婆带着,自己回去上班。
婆婆却说,帮忙的阿嫂要回去了,她这边店里一时半会也走不开,让芳子再多带几个月,等孩子大点再回去上班。
婆婆开着一家小吃店。
芳子想想女儿确实还小,也就作罢,想着等女儿一岁自己再去上班吧。
可女儿刚到十个月,芳子发觉自己又怀孕了。
芳子崩溃了。
这次任阿蒙再怎么哄,也是大哭不止。
她一个劲骂自己傻逼,都知道阿蒙之前就干过一次,竟然还敢相信他,让他又骗自己一次。
阿蒙是吃定了芳子不会堕胎。
芳子和阿蒙大吵起来,她根本没有要二胎的打算。
阿蒙却说,那怎么行,我还没儿子呢。
芳子快气疯了,要是这胎还是女儿呢?
阿蒙说,可以等几个月去照B超啊,男孩子就生,女孩子就做掉啦。
我阿姐也是做掉两胎才生了儿子啊。
芳子大骂,你混蛋,你不是人。
阿蒙又说,你要舍不得,那不管男女都生下来就好了,反正总得要生个儿子的。
芳子绝望的几乎歇斯底里。
想到自己原本梦想的婚姻生活,如今却活成了一台机器,生孩子的机器。
芳子越想越气,越骂越狠,不由给阿蒙也骂出了火气。
他跳起来大吼:
要不就生下来好好过日子,不生孩子就离婚。
我阿叔,就因为没有儿子,祭祖都进不了祠堂,被人看不起了一辈子。
你忘记去祭祖时打的那一架了么?
如果我阿叔家也有儿子,如果我有多几个兄弟或堂兄弟,他们敢么?
芳子愣住了,她一直以为上次只是乡下人口角引发的打斗,哪里知道还有这个原因。
祭祖啦祠堂啦,没儿子被欺负啦,这种事,在她的概念里都是书上的故事,也太遥远了。
如今竟然活生生的从自己男人口中吼出来,还带着理所当然的悲愤,芳子几乎不敢相信,她觉得,这简直太可笑了。
看她半天没说话,阿蒙还以为她有所触动,又补上一句:
你难道想我也被人看不起?我阿蒙,必须有儿子!
芳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阿蒙,什么话也没说,她知道什么也不必说了。
芳子开始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掉的她自己害怕。
她白天黑夜的睡不安稳,心里焦虑的几乎想自杀。可是女儿怎么办?远在东北的父母怎么办?
想到女儿,芳子打了个冷战。
想到女儿长大后也可能面临自己今天的处境,她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
绝不,她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芳子渐渐安静下来,不哭不闹,婆婆送来的汤水一顿不拉的喝。
气色也好了起来,脸庞丰润泛着光泽。
阿蒙看她神情平静,便又开始和之前一样甜言蜜语的哄着。
他出门也少了,常常在家陪着芳子,还时不时陪她看电影逛街。
婆婆总是大度地叫他们去,毫无怨言地帮着照看女儿。
阿蒙说,老婆,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啊。将来老了,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芳子心里既难过又矛盾。
她知道,阿蒙一家都不是坏人,都是真心对自己好。
可是,在他们的意识里,男尊女卑已然是刻在骨子里的烙印,无法也不可能撼动改变。
他们是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过日子。
只是,他们要求的这种好日子,对芳子来说,代价未免太大。
有时半夜里,芳子睡不着。
看着身边熟睡的阿蒙。
她想,自己就像一只傻母鸡一样,一头扎进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窝,啥也不怪,只怪自己瞎。
有时想到女儿,她就觉得一刻也不能忍耐,恨不能马上带着女儿走。
可再想到肚子里的宝宝,她又犹豫了,难道真得一出生就没了父亲么?
快五个月时,婆婆和阿姐陪着芳子去产检。
芳子紧张的手指打颤。
她知道婆婆和这里的医生相熟,也知道今天肯定能知道孩子的性别。
如果是女儿,芳子知道,自己一定会带着两个女儿逃回东北,哪怕离婚。
如果是儿子,芳子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继续和阿蒙生活下去。
肚子里的还是个女儿。
芳子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要生的是个女儿而痛哭至此。
婆婆的脸色明显难看,用本地话念叨了几句。声音不大,却听的出压抑着愤怒。
阿蒙知道后,看了看芳子,欲言又止。
芳子等着他说,做掉吧之类的话,他却一直也没开口。
婆婆用方言和阿蒙说了几句,被阿蒙梗着脖子吼了回去。
婆婆便住了口。
接连几天,家里的气氛都是难堪的沉默。
芳子偷偷联系了闺蜜,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两周后,闺蜜说休年假来旅游,住进芳子家。
芳子看见闺蜜染成灰青色的长发,盈盈一握的小细腰。
再低头看看自己臃肿的身体,所剩无几的头发,忍不住抱着闺蜜大哭。
自从知道芳子怀的是个女孩,婆婆的汤水不再送了,也很少再过来看望。
阿蒙白天上班去,家里便只剩下芳子和她闺蜜。
四天后,阿蒙和同事聚会回来,家中大门紧闭黑灯瞎火,一个人都没有。
他打芳子电话,那边接通说,已经到了东北,刚下飞机。
阿蒙暴跳如雷,问芳子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芳子挂了电话。
芳子本以为不管怎样,阿蒙过几天总会打电话过来。
哪知道这一挂,阿蒙竟两个多月音信全无。
闺蜜气不过,打电话过去骂他不是男人,没责任心。
阿蒙却振振有词的说:
是她自己要跑的好不好?我又没有虐待她。
连生两个都是女儿,我们家里谁也没说过她一句不好听的话吧。
让她做掉,她自己又要生。
老婆这样偷偷跑走,我是要被人笑话的,你们想过没有啊。
闺蜜气的大喊混蛋,扣了电话。
芳子听说后,也是眼前一阵发黑。
她不是没设想过离婚,但总还是存着一份幻想,怎么说两人也曾经爱得难舍难分,又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本想着,阿蒙要是求她娘俩回去,她就在东北生了孩子,做了节育再回去。
她甚至想过,也许过几年,等女儿大一点,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试着再要一个孩子。
毕竟阿蒙那么想要儿子,她也希望自己能给他生个儿子。
只是,她不想把自己全部的青春都用来生孩子,养孩子。
她更害怕因为压力大,女儿们会受不到良好的教育。
而这些和阿蒙说是没有用的,包括他的家人,谁也不会在意她的女儿将来受什么教育。
直到芳子预产期住进医院,阿蒙连个微信都没发过。
芳子早已经凉透了心,现在只觉得自己太对不起父母。
因为自己的轻率任性,害得父母跟着操心受累,她真恨自己。
两天后,出乎所有人意料,芳子竟顺产下一个男婴。
足月健康的一个胖小子,眉眼鼻梁,像极了阿蒙。
芳子心里百感交集,老天爷,您可真会玩。
儿子还没满月,阿蒙和婆婆提着大包小包,竟忽然出现在芳子面前。
原来,知道芳子生的竟是个男孩后,一直对阿蒙气愤不已的闺蜜,可高兴坏了,以为这下总算是看阿蒙的笑话了。
她忍不住打电话过去,美美地幸灾乐祸嘲笑了阿蒙一番。
哪知阿蒙已接到电话,就兴奋的直叫唤,全然不顾闺蜜的嘲笑讽刺,隔天就和婆婆飞了过来。
闺蜜郁闷地和芳子道歉。
芳子也没怪她,毕竟,也不可能一直瞒着阿蒙一家啊。
婆婆一看见孙子,就扑上来抱在怀里,几乎是热泪盈眶。
不管怎样,生女儿时,婆婆也曾一直百般照顾,芳子父母当然是客客气气招呼接待。
毕竟做父母的还是希望女儿能家庭幸福。
婆婆一坐定,就掏出一堆七八只盒子。
金锁,金镯子,金花生,金算盘,金元宝,金衣服,金车金房子。
全是些小孩子满月的足金挂件。
芳子目瞪口呆,心说,至于吗。当初女儿出生,可是连个银锁片都没见着。
阿蒙自是不消说,只差没给芳子磕头作揖了。
只自我检讨就做了不下七八十遍,每次都能把他自己说成天上无双,地下少有的大混蛋。
芳子起初是真的寒了心,死活不肯跟他过下去了。
可架不住阿蒙没白没黑的检讨,到最后,都把芳子听乐了。
芳子乐了,却不表示她肯原谅阿蒙跟他回去。
她觉得这次,她必须仔细考虑清楚。
芳子和阿蒙说,不离婚也行,我想在东北住几年,等孩子们可以上幼稚园了,再回去。
芳子让阿蒙和她一起在东北待几年。
这么做,芳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总觉得阿蒙毕竟是个受过教育的现代青年,之所以那么固执于生儿子,那么重男轻女,主要是跟他周围环境有关。
她希望在东北生活几年,可以改变阿蒙的一些想法。
哪怕不能根除,起码多接触不同的方式和生活,也能让他不那么愚昧固执。
阿蒙百般不情,万般不愿,奈何芳子铁了心,要在东北待到儿子4岁,否则现在就离婚。
现在离婚,儿子肯定是会判给芳子的,那还不跟要了阿蒙的命一样。
阿蒙和婆婆嘀嘀咕咕商量了好几天,最后无奈的答应了。
三年,在芳子家乡生活三年,然后无论怎样都得带着儿子回去老家。
芳子点头应允。
阿蒙送婆婆回去,说是顺便处理那边单位的一些事。
芳子这里帮他整理个人资料,联系一些亲朋老友,给介绍工作。
阿蒙磨磨蹭蹭,回去后直拖了两个多月才回来。
芳子心下凄凉。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之前不告而别的缘故,如今她和阿蒙之间的感情既冰冷又生疏。
芳子想,如果不是因为儿子,阿蒙可能根本就不会来。
夫妻之间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必要过下去么?
可是芳子又实在不想,孩子们这么小就没有了父亲。
阿蒙来了以后,对找工作的事,丝毫不认真。一会说讲话听不懂,一会说和同事合不来。
总之是各种理由,几个月就换了四五家单位。
到最后,阿蒙索性整天待在家里打起游戏。
芳子一说他,他就满脸不高兴,是你逼我待在这里,我才丢了原本好好的工作啦。
儿子五个月的时候,阿蒙和芳子说,该回去给儿子上户口啦。
芳子一肚子气,女儿出生到现在,谁也没问过一句。儿子这才多大啊。
芳子和阿蒙结婚后,她的户口就迁到了阿蒙家。
如今,后悔也没用,儿子的户口肯定是跟母亲啊。
原先的公司愿意接受芳子继续回去工作,芳子高兴不已。
不管阿蒙的反对,儿子半岁,她就毅然回去上班了。
女儿和儿子交给父母和保姆照顾,阿蒙反正也整天在家,好歹搭把手吧。
芳子刚上了一周班,那天下午就接到母亲电话。
母亲在电话中急的直哭,阿蒙抱着儿子不知去了哪里。
从来很少管孩子的阿蒙说,天气好,要抱孩子在楼下院子里晒太阳。
母亲做好了午饭怎么也等不到人上来,和父亲急急下楼找了一大圈,也不见人影。
打阿蒙电话也不接。
芳子冲回家,打开床头柜下隐蔽小隔板,儿子和女儿的出生证明,本来她都藏在那里,现在只有女儿的了。
她眼前一黑,瘫坐在地。
阿蒙,这是和自己当初一样,带着儿子跑回去了。
想到这会可能嗷嗷待哺的儿子,芳子心像撕裂了一般疼。
她想去追,可双腿无力,站都站不起来。
芳子不知道,这往后的生活,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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