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南城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最想重新来过的事情是什么？”南城在修着顾小北那辆二手自行车时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顾小北先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下“果然认真的男孩子最帅气”，然后开始慢吞吞地思考，最想回到过去做的事情。

    她想，如果可以，就回到2008年的春天吧。那时草长莺飞，10岁的她也还可以算做是无忧无虑。只一点让她觉得难过，父亲在那年因工作原因要远调，从此，他们可能半年才能团聚一次。她记得当时的自己并没有明显地表达过悲伤和不舍，只在父亲走后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过。

    后来，那可能是她和母亲，以及尚是胎儿的妹妹过得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去学校的路有点远，没人接送，脾气暴躁的班主任也从不谅解自己的迟到，心疼母亲每次向邻居借钱时略显卑微的模样，更心疼她怀着身孕还要劳作。那些场景，每每想起都让顾小北心疼到落泪。

    再后来，渐渐适应了那样的生活，顾小北却变得沉默寡言。她不与母亲说学校的事情，不炫耀成绩，也不哭诉委屈，她不愿再增加母亲的负担。她从不知道家之外的人情可以是温暖的，就像她以为当她被欺负时最亲密的伙伴对她的避而远之是理所应当，就像当她独自从学校走回家遇到来接孩子的邻居们熟视无睹地路过只留下一句“这孩子真可怜”时，她也以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似乎父亲在家时也不是这样啊，那些邻居们忙时会来拜托父亲帮忙带孩子回家，就算没拜托，父亲也一起把他们载回家了啊。而她自己呢，在听到小伙伴说有人对很照顾她时，会觉得温暖，会想着感谢那个照顾她朋友的人。明明，她曾是个善良温暖的人啊。

    父亲调走两年后，终于在聒噪的蝉声几乎消失时回家了。到学校接她的叔叔说“小北，你父亲回来了”，眼底却有些苦涩。当时的顾小北还没学会察言观色，她满心欢喜地回家，看到的却是一个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父亲。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的茶几发呆，顾小北激动地喊“爸，我回来了!”时，他也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便又重新发起了呆。

    他们说父亲病了，因为在工作的地方无节制地喝酒导致的酒精中毒。他变得宛若孩童，喜欢和孩子玩在一起，只听小孩子的话，却不认得她和母亲。她伤心得整日落泪，眼睛每天都是肿的。好在后来父亲的病好了，可也落下了病根，他得每天按时吃药。后来，吃的药多了，身体也渐渐变差，就辞了工作在家休养。于是，母亲就不得不变成超人，而她，也开始比同龄的伙伴们更加懂事能干。

  所以她想，如果能回到那一年，如果她以大哭威胁的方式来挽留父亲，那之后，时光会不会更善待她和母亲一些。然后她又把时间往前推了推，好像，即使回到那一年也无济于事。

    她从小便被父母的争吵所包围，小时候总埋怨母亲，因为她总是先大声骂人的那一个。后来，渐渐就看懂了她的无奈和痛苦。父亲有工资，可那工资只属于他自己，偶尔，他也会给顾小北比同龄小孩多的零花钱，也会给她买她想要而母亲不让买的花裙子。他是爱自己的，顾小北在心里小声地说。可他似乎更爱自己，他未扮演好丈夫的角色，与朋友花天酒地，每天喝得酩酊大醉，他家中的妻儿在他眼里却未被放在心里。

    长大后的她渐渐对父亲生出一种无力感，她也曾在他推杯换盏的某一天苦苦哀劝，甚至泪流满面，可她的父亲却不为所动。她的眼泪，在他眼里也并没有意义。她忽然觉得，这个曾被她崇敬的男人，原来是那样残忍。他不会发酒疯，不会对家人动辄打骂，生病时甚至会让人觉得心疼，可就是这样，让人无法真的对他熟视无睹。他从来不懂得真心的不易。而她，也无法做到像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洒脱，她还得继续陷在担忧与失望的泥沼。

    所以顾小北想了又想，斟酌之后认真地对南城说“虽然这只是如果，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回到母亲的少女时代。我想，她那时一定是个明亮可人的女子。然后，我会阻止她嫁给父亲，因为，比起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更希望她能幸福。”然后顾小北看到她眼前的男孩慢慢站起身来，默默拥住她，近乎呢喃地说“就在前一秒，我突然庆幸时光的不可逆转，那样，我就不用担心遇不到你了。”

      “顾小北，我不想再住你隔壁了。”然后他听到怀中的女孩先是发出了“嗯？”的声音以示疑问，然后“哦”了一声表示听懂了，然后挤出个略显僵硬的笑脸顺便推开了他。“那，准备搬到哪里去呢？远吗？我或许可以帮你搬东西。”她慢半拍的样子很可爱，像只呆萌的小动物，可是她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放到最后来考虑却让他很心疼。他重新上前拥住她，“也不远，就是想从你家隔壁搬到你心里，你只要负责给我开门就好了。以后的以后，我可以住进你心里吗？看你的反应应该是可以的，你知道，我从没照顾过女生，所以你可能要谅解我偶尔的照顾不周。不过你可以放心，我爸有经验，我以后会多向他学习的，代沟什么的你放心，在宠人这方面大概也不会有多大的代沟的。”然后他摸摸顾小北的头继续絮叨“你从小就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每次要你吐苦水还得把你灌醉才行，这样下去胃该受不住了。以后，我就是你心上人了，你可要自觉点，吐苦水什么的不许再忍着了。哎，我说了那么多，你好歹也吱一声啊。”顾小北半声都没吱，只默默地紧紧地回抱住面前的少年，听着他温暖而有力的心跳声，想起他为了掩饰脸红抱着自己说话的样子微微翘起了嘴角，“傻子，说什么从没照顾过女生，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

      而最好的时光不过是我在笑，你在闹，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