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运动会(二)
开心运动会(二)
文/张守权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阵沉闷的大军鼓声振得王大犟种多少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而广播喇叭里播放的音量极大的《运动进行曲》更让他和罗校长等人倍觉刺耳。他们呆望着每一所学校各具特色的检阅方队,一脸稚气的孩子们的中心校的检阅方队朝气蓬勃的经过王大犟种等人面前,他们无论男生女生都身着一套灰白色高尔夫呢西服但没扎领带,脚蹬白色运动胶鞋踢着参差不齐的正步,高呼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口号,在各校的检阅队伍中格外惹眼。李家窝棚一个个穿得水当尿裤的检阅队伍与前面的中心小学形成了鲜明对比。王大犟种等人再次听到身后观众毫不给面子的潮笑声,那笑声是那么开心和痛快,而罗校长等人听了却如十指挠心,坐立不安。他们忽略了后面一个又一个衣着各异的方队,忽略了虽然步法极乱但一直都在嘻嘻哈哈行进着的镇里各单位的检阅队伍。
好容易熬过了让李家窝棚小学难受不已的检阅,望着一路奔跑回来的线衣生们,罗校长等人好算松了一口气。
各校的大型或小型的团体操及舞蹈表演开始了。首先是中心小学的百人剑舞,但见一群上身白衬衫下身蓝裤子脚蹬白鞋的队伍整整齐齐的面对主席台站立,在体育老师吹着有节奏的口哨声,学生们手执木剑开始表演各种齐整的动作,放眼望去,煞是壮观。王大犟种远远看见牛主任背着手仰着脖站在队列外,脸上显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按大会的安排,李家窝棚的表演列在六中之后。六中精选的六十四名男女同学上场了,他们悉数身着浅蓝色牛仔裤,在响亮的双卡录音机的伴奏下,他们摇头扭腰的挑起了在大城市十分流行的迪斯科舞蹈。他们齐整的扭动屁股这个动作让罗校长、王大犟种等人感觉十分别扭。“唉!这一开放啊,外国溜子都进来了,这摇头扭腚的,让这孩子不都学坏了吗?”王大犟种一回头,只见一个六十左右的戴着特别脏的绿色军帽的老头正在一边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所讨厌的能把孩子学坏的迪斯科,一边发表他的高论。旁边很多四五十岁的观众都纷纷附和。
“王老师,该咱们了,你们赶紧把咱们的武术队组织进场!”罗校长说道。
李家窝棚小学的检阅人员实际就是由武术队这些同学组成的,依旧是那一套线衣线裤。在王大犟种和“妻管严”的指挥下,虽然他们的表演动作也是有板有眼,但是场外观众们关注最多的还是他们身上那套落伍且不利索的线衣线裤。
比赛开始了,首先是中学男女生的100米预赛。正当王大犟种等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若无其事的向启点处张望时,只听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王老师最近可好!”王大犟种一回头,原来是牛主任,只见他一身浅蓝色西服,内穿白白的衬衫。西服上衣兜上别着一个书有“裁判”字样的红色绸布条。
“哎呦,这不牛主任吗?不,是牛校长!哈哈!怎么这么悠闲啊?”王大犟种笑着说。
牛校长说:“哦!没啥事,上上厕所,顺便看看你。”
王大犟种说:“这话让你说的,还上厕所看看我,那我成了什么了?”
牛校长哈哈大笑,说道:“把你当成什么了,这可是你说的呀!哈哈.....”
两人嘻嘻哈哈你的一阵没正经的寒暄后,王大犟种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因为出门而特地新买的松鼠烟,抽出一支让给牛校长,牛校长一摆手,“哎呦我说王老师,你也太会过了,都啥年代了,还抽这烟呢?来抽我的!”说这话,他从西服兜里掏出一盒“石林”,十分大方的让给王大犟种一支,王大犟种说:“不了,你那高档烟我享受不了,觉得还是我这烟够劲。”
当牛校长得知李家小学仅有一百多学生时,不以为然的说:“唉!这么大型的运动会,你们这样的学校也就是来陪绑来了。还好,争争精神文明奖还是有希望的!”
王大犟种说道:“我们的学生虽少,但是体育厉害!我们来时大队书记交待了,一定要保五争三,完成任务村里有奖。”
牛校长十分轻蔑的说:“那可费点劲,你们的大队书记简直是大跃进时代的人。我们小学一千多学生,啥样的人才都有。到县里都拿前几名的运动员有的是。我们这次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小学组拿第一!”
牛校长又问王大犟种是否下项参赛,王大犟种说要参加铅球、跳远以及吊瓶。牛校长说:“你这会碰上我可得不了第一了,这都是我的强项!你不服咱俩再赌一把,就赌这三项,谁输了两项就请赢家喝酒。”
王大犟种说道:“没问题!就让我们罗校长作证。”
罗校长笑道:“我就光作证不喝酒吗?”
两人齐声说:“那得喝,那得喝。”
当午后牛校长上厕所再见到王大犟种时,对他说:“哎呦我看你真的没白吹牛,100米预赛你们的男生女生都第一,不过决赛时还得是我们厉害,我们那几个队员参加过县运动会。”
这时,广播发表比赛项目,中小学35岁以上男教师组的铅球开赛。王大犟种想:“这几项在学校我练了足有一个多月,这回让你牛校长看看,咱俩到底谁牛?”
操场东北角,参赛的老师和看热闹的观众早已将铅球场地围得水泄不通。报名参赛的老师很多,毕竟这项运动不需耗费太大的体力,一可娱乐,二可以得奖,很多老师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而参赛的。
牛主任手拿一个八斤铅球站到圈里,他先是将铅球习惯性的以左右手倒了几下,然后身体突然下蹲再起身发力将铅球用力掷出去。这一掷,足有十多米远。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以及两名老师测量的时候,牛校长早已悄悄捡起铅球将它放到记录员那里。殊不知,这一切都被王大犟种看在眼里。
“十一米四八!下一位!”裁判员看完测量结果后高声喊道。
王大犟种到记录员那里取铅球,裁判员让他拿十斤重的那个,王大犟种不干,说刚才牛校长就是掷八斤重的了。裁判员说道:“比赛规则是男子十斤女子八斤,牛校长这么大个校长是不能违背规则的,如果你是个女老师,你就拿八斤的”。说罢他嘿嘿一笑。
王大犟种哪里肯依,对着牛校长喊道:“牛校长,你是不刚才掷八斤的了?”
牛校长笑嘻嘻说道:“那是女子用的,我再玩不起也不能用八斤的和大家比赛啊,你要是感觉比不过我,你就用八斤的。”
让他这一激,王大犟种热血沸腾,心想:“你就是撇马粪蛋牛屎拍子,我用十斤的照样赢你。”于是,他说道:“十斤就十斤,来!”王大犟种拿起一个十斤的铅球,用力一掷,不到十一米。未达到平时训练的最好成绩。他稍事休息,调整一下动作,仍然没掷到十一米。第三次好算过十一米了,但也未能追上牛校长,最后他只好屈居第二。是状态不好吗?他想了想,终于总结出未出好成绩的三点原因:一、中午多喝了一两老白干。二、掷出铅球时未像以往那样高呼一声“嗷!”三、中心校的铅球场地前高后低,而自己学校的恰恰相反。他很快又将刚才的精辟总结否定了,原因是:一,牛校长中午也喝酒了,他比往日多喝了二两。二、牛校长掷铅球时也未高呼一声“嗷!”三、场地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没发挥好呢?他一直到死也未能将这个对于自己特别重要的问题想清楚。
牛校长拿了铅球第一,当他返回主席台时,收获了台两边坐着的中小学师生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时,广播喇叭里应时应景的响起了学生播音员播送《赞牛校长掷铅球》的广播稿,是套用《七律·到韶山》的诗,其中“为有校长多壮志,敢叫铅球上青天”那两句差点没把王大犟种等一些老师笑得背过气去。不管铅球是否上青天,不管校长是否换成了牺牲,牛校长心中十分得意,恰巧有老师递上来一个请他为大会献歌的条子,一大段赞美他的词句广播后,他有些飘然了,拿起话筒在音乐老师风琴的伴奏下,唱了一首跑调版的《血染的风采》,唱到最后时,牛校长一时在结尾处“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这句歌词上绕来绕去,反复唱了十几遍出不来了。全场观众一阵开心的哄笑,最后还是负责播音的男老师接过话筒以一句“牛校长被老山前线的烈士感动了”而结束这次滑稽的演唱。
小学男子100米及200米决赛时,王大犟种分明看到本屯子的梁万忠身着中心校的队服参加了比赛并获得第一名,而自己学校的运动员只好屈居第二。梁万忠早已初三毕业,他的体育素质较好,但个头不高,且没大长开,让他装个小学生还真的能够蒙混过关。王大犟种把这一切暗地里告诉了罗校长。
不一会儿,牛校长上完厕所后得意的高声喊道:“走啊,王老师,领奖去啊!”
第一名得的是质量稍好的毛毯,第二名是一个普通棉被面。
哼!别得意太早,还有两项呢,看我咋得那毛毯的,那时候我让你哭。王大犟种心里在暗暗较劲。
女子100米和200米决赛,李家窝棚仍然未能跑过中心校,罗校长等人看到中心校第一名女生长得比自己学校的要高出一头,他们心里自然清楚其中的缘故。
这时,运动场的西北角通往大门附近乱作一团,王大犟种一看,有人打架了。大会的工作人员用广播不是好声的加以制止,不一会儿,混乱便平息了。然而,不到十分钟后,牛校长忽然揪着一名学生来找罗校长问是不是自己学校的学生。罗校长等人一看,是王大犟种班级的马大蔫儿。
“咋回事儿?”罗校长问。
“你问问他吧!”牛校长答道。
“说,咋回事儿?”王大犟种对着马大蔫儿喊道。
马大蔫儿怯怯的答道:“刚才,我到校门口买根冰棍,刚走回不远,一个穿着中心校服装的男生说给我吃吧,我说不给我还吃呢。他就一下子把冰棍抢去了狠狠咬了一口还打我。”
“那你还手了吗?”
“我哪里敢还手啊?他说你不认识我吗?我在少林寺学过武的。”
“还没还手?你们俩个都撕吧一块去了,还说没还手?”牛校长气咻咻的说。
“我只是想把冰棍抢回来!”
“好了,那名男生呢?真是中心校的吗?”牛校长问道。
“指定是,他穿着中心校的服装,检阅时我还看见他了呢!”
“那好,我领着你挨班找,要是找到了就处分他,要是没有就是你污蔑我们中心校。”在牛校长的引领下,王大犟种陪同马大蔫儿找遍了会场里中心校所有的班级,哪里有那名打架学生!
不一会儿,大会的广播喇叭播报了一则通报批评:因李家窝棚小学有学生在大会期间打架斗殴,故取消该校本次大会精神文明奖的评比资格。罗校长听后,马上去主席台找到牛校长说理,最后牛校长理屈词穷,说这件事最后研究研究再说。
第二天上午,35岁以上男教师的100米吊瓶比赛开始了。比赛前,王大犟种正要上场时,忽然看见妻子翠香来了,她说来镇里赶集想给读高中住宿的大儿子买条毛毯。王大犟种说道:“那玩意还用买?看我今天给你得两条。”
王大犟种与牛校长分在同一组,当他们跑到瓶子那里时,牛校长快速的将事先早已缠绕好的钉子直接深入瓶口,很顺利的将瓶子提起,起身便向终点冲刺。而王大犟种等人却不知牛校长早已做了手脚,都在缠绕钉子时略略耽误了些时间。当王大犟种吊好瓶子起身跑的时候,牛校长早已领先十几米了。不能再输了,否则就得请人家下馆子了。他奋力飞奔向终点。这时,得意忘形的牛校长回头看了一眼王大犟种,殊不知,恰巧一脚踩在前面的一块不太大的砖头上,脚下一滑,结果一下子趴在地上。当他在众人的惊叫声及哄笑声中爬起时,发现王大犟种早已到达终点了。当成绩公布后,王大犟种兴冲冲的到领奖处领奖时,负责发奖的老师却说第一和第二的奖品没有了,到县里进货去了,明天能有。
吊瓶比赛下午,在小学男女生的跳远结束后,35岁以上的男教师的比赛也开始了。
终于到了与牛校长决一胜负的时候了,一想到自己的第二块毛毯很快就要到手,他的心理十分兴奋。换好轻便的运动短裤和背心,又穿上借来的钉鞋后,他用力向上蹦了两下,感觉身体十分轻松,仿佛能够腾云驾雾。
操场偏西的沙坑边,早已聚集了二十多名来自各校的参赛教师,他们大都没换衣服和鞋子,排着长队开始试跳。王大犟种一看,这些人的水平都很一般,顶多也就跳个四米左右,估计都是来打哈取乐混个奖品来了。他轻轻试跳了一下,比其他老师足足远了一米多。他轻松无比的走出沙坑时,他的对手牛校长还没有到来。正当他迟疑的时候,只听广播喇播送了一则通知,说因为跳远运动员未能到齐,比赛推迟到明天。
他只好十分扫兴的回去,正巧碰到牛校长急匆匆的上厕所。一问才知道是学校接到教育局一个紧急电话,让牛校长马上到局里开会。所以,牛校长便告诉进行组把跳远推迟。
夜晚,天降大雨。第二天,运动场上已是相当泥泞,许多项目无法进行。于是,大会便号召各校学生到学校的煤灰堆去用土筐抬煤灰垫跑道。而跳远场地的沙坑里虽无存水,但已是泥泞不堪,根本无法比赛。
直到下午,在浩荡的春风吹拂下,沙坑已经有些干意,王大犟种急切期待着广播喇叭公布比赛。然而,直到下午三点多,喇叭还是没有发布跳远这个比赛项目。牛校长已经回来了,到底咋回事儿呢?他心急如焚,干脆直接来到主席台,只见牛校长正坐在一把椅子上若无其事的看着一本《射雕英雄传》。
“牛校长,你看,咱们的比赛?”他问道。
“哦!沙坑里有水,我看咱们就别比了。”
“那你是认输了呗?”
“跟你我还能认输,我就是嫌乎埋汰。”说罢,牛校长让进行组发布比赛项目。
场中仍然像昨天一样来了一些老师,但很多人都放弃比赛而是看热闹了。牛校长换了一身新买的运动服,脚上穿着一双带眼的回力鞋,英姿飒爽的来到场中。
等到几个混奖品的老师象征性跳完后,场中尚未开跳的就是他和王大犟种了。牛校长开始了他的第一跳,这一跳因助跑不足,成绩不甚理想,仅有四米多点。再一看自己的白鞋,早已被一层黄黄的沙泥所覆盖,他十分心疼。于是对王大犟种说,咱们也不多跳,每人三下决胜负。
王大犟种的第一跳成绩也很一般,只因在助跑的过程中,钉鞋上沾了厚厚的泥土,根本跑不起来。
牛校长一看,有门!他压压腿,踢踢脚,准备自己的第二跳。而王大犟种这时早已吩咐好几名学生抬了煤灰来将跑道垫好。
这时,不知不觉中,场地涌进来许多看热闹的观众,一听说这是二人赌饭店的决胜比赛,人们的兴致更为高涨。广播喇叭里也不失时机的响起了稚嫩的播放《赞男教师跳远》的稿件声。
“老师不怕跳远难,千辛万苦只等闲。
丈八沙坑腾细浪,雨后跑道走泥丸。
观众喝彩心中暖,师生呐喊斗志坚。
更喜飞身跃踏板,展翅翱翔尽开颜。”
众目睽睽之下,牛校长做好准备动作后又开始了他的第二跳。四米八零!这一跳虽然比前一跳成绩好一些,但牛校长似乎很不满意,嘴里喃喃道:“从前我一跳都五米多呢。” “从前你多大岁数,现在你多大岁数?”旁边的中小学的校长笑着说道。
人们的目光集中到距沙坑三四十米远的王大犟种身上。只见他用力向上窜了两下,又空踢了两脚,之后摆了个起跑的架势,然后大叫一声,便开始了他的助跑,起初还是中速,过了半程后突然提速,有如一只正在捕食的猎豹一般很快到了由废弃长条凳制作的跳板上,只见他右脚狠狠踏在跳板上,百余斤的身体借着惯性忽地向沙坑里飞去,双脚还在空中用力倒了两下,随后实实地落在沙坑中,人们看见一片厚厚的沙泥在他的两只脚那里向前方飞溅出去。
五米一十!测量的老师高声喊道。
王大犟种十分轻松的来到统计老师那里,十分悠闲自得的看着她正将“5.10”字样填写在成绩单上。
压力重新回到牛校长那里。这是他的最后一跳了,只见这时的他早已脱去新换的运动服,只穿一套雪白的背心裤衩,站在起跑点静静不动,似乎成了一座雕塑。直到人们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声及掌声的响起,他才也和王大犟种一样起跑、加速,最后完成比赛。
唉!不到五米!测量员没有大声高喊,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
牛校长十分沮丧,他不甘心输给王大犟种。
“要不牛校长您再跳一次吧!”王大犟种十分宽宏大量的说道。
“牛校长,跳一次!牛校长,跳一次!”看热闹的人群开始给牛校长打气了。牛校长坐在椅子上,一边倒着鞋壳里的沙子,一边对王大犟种说道:“我再跳算成绩吗?”
王大犟种说道:“当然算了!”
不知不觉,天阴上来了,厚厚的积雨云仿佛一大块灰色尿布一样笼罩着整个运动场。一听说算成绩,牛校长干脆把两只鞋都脱掉,光着脚丫走到起跑点,他仰头望了望天,稀疏的雨滴开始准备给他洗脸了。他深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依旧像上次那样雕塑般矗立好久,只不过前三次人们感觉他很像大卫,而这一次却更像维纳斯。雨点渐渐密集了起来,场外咸腊肉一般的观众开始转身打道回府了。
“牛校长快跳吧,雨大了!”人们又催促了。彤云密布的天空忽地打了一道亮闪,之后,一声沉闷的雷声在天际滚滚而来......
牛校长终于起步了,坚持在雨中观看的人们只见光着脚的牛校长跑动起来十分自如,偶尔脚下稍微打滑。“呀!”随着一声大叫,只见牛校长腾空跃起,像一只寻找猎物的大鸟,最后实实的躺在沙坑中,一股带水的沙泥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向前方飞射而出。测量员飞速测完成绩,这一次仅有四米五十。雨大了。牛校长二话没说,收拾起衣服趿拉起鞋十分狼狈的向办公室跑去。四围的学生早已找地方躲了起来。
大约不到十分钟后,雨停了。王大犟种心情轻松的来到主席台前领奖,颁奖的女老师慢慢打开苫盖奖品的雨衣后,惊讶的说了声:“咦?这第一第二的奖品都哪里去了?哎呀,第三第四的也没了......”主席台上的学生广播员说道:“老师,下雨前在你上厕所的时候,来了七八个咱们学校的老师,都说得了第一第二的,他们趁你不在就把那些奖品都拿走了。”
“这么的吧,现在最好的奖品就是牙膏了,给你两盒牙膏吧。”说着,没待王大犟种表态,颁奖老师便随手将两盒“乐口净”牙膏递给了王大犟种。王大犟种顺手接了过来,将牙膏打开,以手用力挤压牙膏,只见一柱银白色的乳状物从窄小的盒口喷涌而出,直射向半空,又射向主席台下的成绩统计表,一支喷完后,王大犟种接着喷射第二支,一边用力的挤压,一边嘀咕道:“哎!长这么大才发现,这玩意还挺好玩呀!”那已经被雨淋湿的可怜的统计表立刻被弄得黏糊糊一片......
“你们中心小学的老师咋这么差劲呢?不是第一还拿第一的奖品?”王大犟种气呼呼的说道,“我找你们领导去!”
牛校长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能说:“王老师你也别生气,等我把这件事反映给政府,就说奖品不够了,给补一些,总得让你把这毛毯得到手啊!”
王大犟种说:“我那可是两个呀!老婆在家等着给大儿子住宿用呢。”
这时,外面的广播喇叭响起来:“由于下雨,大会组委会宣布本次运动会到此结束,总成绩按已经比过的为准,还望各单位能够理解,各学校各单位请有秩序的退场。”
牛校长又说道:“今天天气不好,哪天再请你喝酒吧。”
王大犟种说道:“这喝酒还得分好天赖天吗?下雨天不正是喝酒的天吗?”
牛校长答道:“嗯,你说的对,但是我今天有事,一会儿还得跟组委会研究一下成绩如何算、精神文明奖给哪些单位呢。你相信,我这么大个校长,不会赖账的!”
五年后,从县中专毕业的我被分配到中心小学,王大犟种偶尔会因公事来我校。他每次在忙完自己的公事之后都会找我和牛校长闲聊上几句。他与牛校长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尊敬的校长啊,啥时候请我喝酒啊?都五年多了!”而牛校长总是以有重要事为名加以敷衍。王大犟种又接着问:“毛毯给没给我要回来呢?我老婆天天说我吹牛,啥也得不着。”牛校长便说:“你别急,镇政府又要再开全民运动会了。要不我再给你弄两盒牙膏?”
十几年后某个暑假的一天,当我骑车陪着青戈下屯照相经过李家窝棚小学时,由于口渴难耐,我们到学校讨杯水解渴,恰巧王大犟种值班。他十分热情的接待了我们,还亲自进学校的后园子给我们摘了许多新鲜的黄瓜和西红柿。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我们边吃边聊。在我们告别时,我忽然发现他曾经油黑的头顶添了许多银发,脸上的皱纹也较从前深了许多。在他破旧的办公桌背后的墙上,高高贴着一张奖状,透过斑驳的蛛网,我分明看见奖状的中间写着“总成绩第三名”的字样,下面的时间是“一九八七年五月”。这张黄中透黑的奖状陪伴他走过十多年的峥嵘岁月,也许该是他这些年一直引以为豪的最高荣耀吧。
学校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热闹,仅有十几个留守儿童支撑着门口那个破旧的招牌。王大犟种送我们走出了阴暗的办公室,走过了一栋满是破碎玻璃窗的教室,走过了满是荒草的操场和甬道,回头望,甬道尽头的那口铁钟已是锈迹斑斑......
2018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