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蜈蚣

文/小仲子

没有蛇的日子，松仙洞的蜈蚣寂寞得很。从一出生，山口的蝙蝠就不断告诉大家，外面的世界濒临崩塌。过去许多青葱的山坡，如今纷纷沦为坟场。

“我不信。蝙蝠是群狡猾的软骨头，和狐狸一家的。我太寂寞了，没有谁愿意穿越无人陪伴的草垛，石缝，沙丘来看我。我每天所能做的，便是数着自己的腿度日。右边一条，左边一条，不断数着……也许全世界最让我感到无趣的家伙儿，就是我自己。”

蜈蚣决定离开松仙洞。

“你要离开了？你忘了你应该留在我这儿，才能避免一切厄运。”松仙洞低沉而又惋惜地说。

脚下的土地颤抖了三下，一次比一次令蜈蚣感到惊讶和心碎，仿佛这三道颤抖声里隐约有它忽视的对话和意义。

“是啊。我的朋友蛇很早便离开了。当时我还稚嫩，经不起旅途颠簸，风霜摧残。如今是时候了。没有哪个蜈蚣的一生，愿意只在同一个角度，躲避可怖的太阳。”

“可我已在同一个角度度过千年。每天清晨，我的灵魂和肉体就开始挣扎，到了午后，它们彻底分裂。一半清醒，一半混沌，一半渴望光明，一半沉迷昏暗。你总不知，只有落日余晖与你数十底足挥手道别后，我的脸和我的身体才是同一种样子。”

“真是不幸。可你的命运已给了你一个美丽的称呼。而我拥有的却是一个不为人类所爱的符号，一个羞耻的印象。”

“不，恰恰相反。我感谢时刻让我煎熬的挣扎，因为我的美丽就是来源于此。没有哪个洞口的一生，愿意拒绝任何光线的到来。”

“听这么说，我都快嫉妒你了！似乎我的一生却总面临不幸。我没有美丽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值得幸福的理由。”寂寞的蜈蚣顿时忘记了寂寞的煎熬，它开始仇视眼前的洞穴。越光亮的地方，它仇视嫉妒越甚。

“原来一个洞穴都比我幸福。我的寂寞和不幸遭遇了它带来的黑暗，我要去抢夺属于它的光明。”

嫉妒的蜈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松仙洞。

半个月后，上山采药材的贫农在一杂草丛生处，捡走了被乱石砸中的蜈蚣。这农人喜出望外，回家端酒拿它泡完了药。无人深知，寂寞的蜈蚣，嫉妒的蜈蚣，此刻成了人类心中最美的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