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铭刻征文]《悲惨世界》:在我的青春里,赴一场盛大而沉重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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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ok down, look down, don't look me in the eye……
初次听到这旋律,是高二那年的春天。
那时候,我总是想不明白维克多雨果笔下的“悲惨世界”何以悲惨,毕竟,那个世界里没有考试和排名,却有爱憎分明的人物,有扣人心弦的故事,有让人血脉喷张的音乐,有爱情,有梦想,只是有成功便有失败,有富贵便有贫穷,有善良亦有邪恶——古今中外,哪一个时代不是这样子呢?
就如同我的好友J一直捉摸不透歌剧这种艺术形式,她托着腮问我:“你说那些人为什么总是唱歌?而且在那么紧张的时候还要唱歌?”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我想如果这话被音乐老师听去,没准会随即气晕过去。
那是个相貌并不惊艳、但举手投足都带着优雅的女老师,讲起课来声音似乎能把你的脑电波拽到她的喉咙,唱起歌来更是让人惊讶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有那么宏大的力量。她喜欢听歌剧,也喜欢讲歌剧,初次见面穿着素雅的黑裙子,在讲台上问我们知不知道世界四大歌剧是哪四部。
《猫》,《西贡小姐》,《歌剧魅影》,《悲惨世界》。
于是那个学期,我们明白了宣叙调和咏叙调的区别,我们一起嘲笑高音的图兰朵和中音的费加罗,我们听那首高昂而悲情的Memory差点落下泪,我们听莎拉布莱曼在变幻的舞台上飙高音激动到每个毛孔都张开,我们跟着冉阿让的音乐一起去探寻十九世纪的巴黎——去看看是他悲惨还是我们更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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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悲惨世界》,对于文学有一定了解的人都不会感到陌生。当年我们在课堂上欣赏的,是在纪念雨果诞辰210周年暨《悲惨世界》出版150周年之际,由汤姆霍伯执导的一部音乐电影,当它被作为教材在我们音乐课上播放的时候,距离它在中国上映已经有两年之久。
平心而论,这部电影对于任何一个爱音乐或者爱文学或者二者都爱的人来说,都是一场盛宴。
影片开头是罪犯们的劳改现场,许多像冉阿让一样身穿囚服手带枷锁的犯人们低头干活,沙威着装威严而体面,宣布冉阿让服刑期满的消息。冉阿让以为自己终于获得自由,沙威却认定,一朝入狱便永生不会与自由人享有同样的权利,他永远都是那个卑微的prisoner24601。那句“Don't forget me”,几乎奠定了两人后半生的追捕和逃亡,直至沙威最终跳下湍急的河水。
饰演冉阿让的休杰克曼和饰演沙威的罗素克劳,彼时都是带着家喻户晓的明星光环去演绎两个文学中的经典人物。冉阿让的善良隐忍和悲惨凄凉,沙威的铁面无情,以及两个人在那个昏暗世界里的大半生恩怨,都被极完美的用两张带有英气的脸和浑厚的嗓音诠释了出来。
芳汀影片里的安妮海瑟薇不再是《穿普拉达的女王》里那个在职场浮沉的一步步变时尚的小妞,而是一个被命运逼到黑暗角落里的女工人。在众人的恶语相加中被赶出工厂的她,剪掉头发之后撕心裂肺地唱“I dreamed a dream when time gone by”的她,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冉阿让的她,每一个眼神里都带有底层人的无助挣扎和社会的阴暗冷漠。
珂赛特和马吕斯珂赛特和马吕斯在花园里互诉衷肠,艾潘妮则在大雨里哭诉On my own,德那第夫妇滑稽得恰到好处,起义军中的小男孩最终倒在枪口下。
每一首歌和每一个人物,都丰富而有血有肉,他们共同构成了那个不断给他们希望又一次次把他们带回阴影里的时代。
那个时代应该没有高考,却在一群马上要沉溺在高三的深海中的少年们的心中,刮过一阵夏天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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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One day more,把整个故事推向了高潮,也把所有观众带进了那个黎明前的黑夜。
这首由独唱、多重唱与合唱结合的曲子里,冉阿让、爱潘妮、马吕斯、青年学生、沙威、珂赛特、德纳第夫妇等剧中主要人物,在冉阿让不断重复的主题词“One Day More”的引导下,面对即将发生的重大变革或者是人生面临的重要选择,对即将要到来的明天畅谈自己的心声。
珂赛特担心自己和恋人将要分离,她唱“How can I live when we are parted?”,爱潘妮则要再次独自承担相思的日子:“One more day with him not caring”,青年学生在为革命的来临而激动万分“One more day before the storm!”,马吕斯在恋人和革命间犹豫地抉择“Shall I join my brothers there?”,沙威警长想着打入学生军团内部“I will join these little schoolboys”、德纳第夫妇则在盘算自己能在乱局中捞多少钱财。
在同一首歌的旋律中,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声音,或低沉悲伤,或慷慨激昂。没有人知道第二天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是成功还是失败,是相聚或者分离。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着不确定和充满着复杂情感的曲子,让荧幕前后的人心中都充满了深情、激情和诗情。
巴黎人民起义4
那本是高中里最繁忙的一个学期。主要的科目都面临着结课和复习,理科生们一窍不通的政史地也将要迎来最后一场会考,作业多到我们在语文课上趁着老师不注意也要偷偷地算上一道物理题。就在考试的紧张准备和对即将到来高三的丝丝恐惧里,我们每个周都怀着庄重的心去音乐课上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摆脱掉坐标轴上的曲线和磁场中的粒子,如同去赴一场盛大而沉重的花事,去看看这群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上都与我们毫无交集的人,去看看他们的世界,然后在他们的故事里感叹一句,命运这东西,何等神奇。
那个学期的最后一周进行了音乐考试,要求每个小组合唱一首歌剧里的曲子向全班展示。我们组选了《悲惨世界》里的那首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那是巴黎青年学生起义的时候合唱的歌曲,记得当看到他们开着车挥着旗冲出来的时候,我是在课堂上流了泪的。
我们中午选在了学校的一个树荫下练习,声音起起伏伏,伴着春去夏来的风声和蝉声,脑海里尽是那个青年学生倒下去的场面。
后来我们经历了高三和高考,终于走出了校园,而故事里的那群人还在他们的悲惨世界里兜兜转转。我们常常聚在一起回忆那段时光,心里很庆幸母校没有在课业和考试的压力下给我们停掉音乐美术一类无用的课程,而是让我们在压力下继续接受文学和音乐的熏陶。
如今休杰克曼依旧是荧屏上的那个金刚狼,安妮海瑟薇已经当了妈妈,当年饰演马吕斯的小雀斑埃迪雷德梅恩已经拿下了奥斯卡的最佳男主角。
我和J 也都不再是小女孩儿,而是装模作样地当起了大人。我们不再问那些傻傻的问题,而是在高考之后真正开始的生活里各自做自己的选择,然后慢慢明白,与我们相比,故事里的那个世界,的确太过悲惨。
我们开始怀念属于校园里的青春和那场盛大而沉重的花事,却只能一步一步,继续迈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