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福斯·邓布利多——另一个孤独的邓布利多
从出生到成年,哈利·波特有过三次成长的转折点。第一次是1岁时,他父母的死亡,小哈利失去了幸福家庭的庇护,从此寄人篱下。第二次是16岁时,小天狼星·布莱克的离世,哈利再次失去最后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更懂得消灭黑魔法的意义。第三次是17岁,亲眼看到阿不思·邓布利多从高塔坠下,哈利失去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强大的保护者,从此对抗伏地魔,彻底成了他们这群孩子们的单打独斗。
诚然,父母和教父是哈利最亲近的人,但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死亡无疑是对哈利打击最大的一次,其严重程度,不亚于毛爷爷之于建国初期的中国人民。七年级,哈利不想再回到霍格沃茨,甚至作为读者,都难以相信,神一样的校长就这样消失了,霍格沃茨好像也不复存在了。
从故事开始,邓布利多校长就是完美的,他能力卓越,亲和睿智,极具洞察力,从不冤枉一个好人,从不误判一个恶魔。无论是谁,无论遇到任何难题,第一反应都是:“校长怎么看?校长肯定有办法。”藏在白胡子后面的慈爱笑容,似乎可以化解世间一切不圆满。
直到另一个邓布利多,阿不福斯·邓布利多出现,哈利三人组才第一次真实体会到,原来伟大的校长也是妈生爹养的,也曾年轻过,也有过七情六欲。
作为一个从第一部就出现在他人言语中的角色,阿不福斯·邓布利多本人的现身,又是一次对前文所有印象的颠覆。在海格眼里,他对山羊施展禁术,是邓布利多家族的污点。在戈德里克山谷的老人们眼中,他执拗平庸,不可救药。若校长大人是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世外仙人,弟弟阿不福斯就是那个神色猥琐、举止粗鄙的山下守林人。直到哈利与他相见,我们才发现,他原来只是一位老者,有着校长同款蓝色双眼和把人看穿力量的长须白发老者。
赫尔曼·黑塞说:一个人若要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大概必须有过类似的处境,受过类似的痛苦,或者有过类似的觉醒体验。
初见邓校长,我还是与哈利一般大的初中生,真希望身边有那样一位长者,在心焦的时候去他办公室坐一坐,吃一块柠檬糕,喝一杯热腾腾的黄油啤酒,他会微笑耐心地听我说着那成年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少年心事,温和的以暖而不腻的心灵鸡汤给予回应,直到我满血复活的走出他的办公室。十几年间,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长者,却成了很多朋友和幼者的树洞,从在心理学书籍文章中寻求慰藉,到用所学的心理学知识像个蹩脚的江湖医生一样为他人排忧解难,愈发觉得,那位神一样的校长,在关起门独处时,是何等孤独无助。他为每个人排忧解难,他是所有人的保护神,可他的困惑,他的无助,又去跟谁说呢?
父亲因妹妹的意外遭终生监禁,母亲死于妹妹默默然爆发,少年阿不思过早的承担起成年人才要承受的生活之重。校长神一样传奇的一生中,只有一个人曾让他感受到理解和可以依赖的滋味,那就是五十年前同样天资卓越蔑视众生的盖勒特·格林德沃,谁知一切只是黄粱一梦,梦醒之后,知己仓皇而逃,他自己家破人亡。他曾是霍格沃茨唯一不喜欢少年汤姆·里德尔的老师,并非他天生有透视人性的眼睛,只是他想起了那年同样意气风发、更具人格魅力的格林德沃罢了。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伟大的阿不思不知多少次独自舔舐伤口,整装待发,重新以无所不能的样子示人。经历过数次独自成长的他,终于成了无数霍格沃茨学子的成长引路人。
与哥哥相反,阿不福斯的成长更为孤独隐秘,甚至直到他以睿智老者形象拯救霍格沃茨学子之前,大概都没有人发现,他已从那个陪伴妹妹喂山羊的楞头小子,成长为一个面冷心热、深藏功与名的高级卧底。
兄弟反目,是哈利波特系列最有趣的看点之一。若说小天狼星反感自己的弟弟纯粹是因为反感自己的家族,韦斯莱兄弟们与珀西的反目是亲情与利益的斗争,邓布利多兄弟的反目则可上升到世界观和格局的差异。
每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年,在享受世界的鲜花掌声的同时,也要承担他人无端寄予的厚望。那是巫师界的黑暗年代,那个时代,他们看似异常团结,只因麻瓜对巫师极端无故的排斥。无论是他人的期待,还是自我意识的觉醒,少年阿不思·邓布利多与他唯一的知己,盖勒特·格林德沃一道,喊出“为了更大善念”的口号,自觉扛起了拯救巫师们于水火之中的大任。一切本来很顺利,直到阿不思魔法学校毕业,尚未完成学业的阿不福斯和默默然携带者阿莉安娜成了伟大事业的拖油瓶,伟大的邓校长陷入了家人和事业的两难抉择。在格林德沃看来,天资平平、眼界只局限在家庭的阿不福斯简直不可理喻,若不是看在好友的份上,真想一道绿光毙了他。在宁可辍学照顾妹妹的阿不福斯看来,哥哥更是荒唐,居然把事业和学业,看得比亲人的健康快乐还重要。
我个人喜欢这个故事的一个原因便是,女权主义的罗琳让阿不福斯站出来和哥哥斗争,并因为此事终生未曾彻底原谅哥哥,没有为了实现伟大事业,让阿不福斯和阿莉安娜的牺牲看起来理所应当。
站在世界的角度,世界需要阿不思·邓布利多这样的伟大领袖,但站在个人的角度,阿不福斯·邓布利多这样的家人,才是家庭和亲情存在的意义。
比起哥哥人前风光无限,人后孤独凄凉的一生,阿不福斯的人生似乎更为冷清。他终生未婚,是个性孤僻、少言寡语的猪头酒吧老板,几十年间接待过无数巫师,他从未被遗忘,却也从未被任何人认出来。但是三人组和纳威见到的阿不福斯,好像一点都不孤独,因为在他一直把妹妹留在了身边,后来又有过家养小精灵多比的短暂陪伴。他用余生在猪头酒吧守护霍格沃茨最后一个秘密通道,他或许是个没有远大梦想宽大格局的人,但他始终是个勇敢的战士,就如赫敏所说,一个放弃战斗的人不会是这个样子。
真遗憾,孤独的邓布利多两兄弟,到结局也没有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