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纲及思路
一、
杨戬一直想要个孩子。
说起来好笑，堂堂二郎显圣真君、司法天神、六界第一战神，平生最大的愿望，竟然是有一个孩子，哪怕不是自己生的也行。
可惜他注定亲缘浅薄，好友曾送他一个女儿，被西海三公主扔掉了，好不容易有个外甥，他呕心沥血地培养他，为此把三界搅的天翻地覆，但百年之后，外甥还是选择像一个普通的凡人一样离开人世。
千万年来，他所爱的人都离他而去，只留下他一个人，伴着灌江口涛涛的江水，看春去秋来，日升月落。
他想，也许这就是命吧。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奇特，你以为永远不会遇见的人，也许就出现在人生的下一个拐角。
那天入夜，他像往常一样，在都江堰旁巡游，忽然，江上传来一片喧闹，他赶过去，原来是一群渔夫划着船，载着几个道士打扮的人，拿着渔网、铁叉和弓箭，举着火把，在江上搜寻着什么。
“看，在那在那！”一个人叫道，顿时无数火把聚拢过去，杨戬运起目力，远远看去，只见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渔网网住，正拼命挣扎。
“就是那小崽子！快抓住它！”人们呼喊着，有人举起弓箭，又被人拦下：“别射箭啊笨蛋！那可是千金难求的鲛人，抓活的才能发财！”
鲛人？杨戬心头一震，自从此地人丁兴旺，岷江已经多久没出现过鲛人一族了？眼看渔船已经靠近被网住的生灵，他来不及多想，衣袖一挥，掀起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浪，将这些船推得远远的，有两艘船还碰撞到一起，好几个人吱哇乱叫着落水，船上的人忙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拉上来。
杨戬懒得管这些人，借着夜色飞到渔网处，连“鱼”带网一把捞起来，提溜着就走。
过了很久他才知道，那张网网住的，原来是他自己。
二、
“你叫什么名字？”
“……”
“好吧，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也可以。”
杨戬给床上的孩子掖了掖被角，走出房间，唤来哮天犬：“问你个事，鲛人一般吃什么？”
哮天犬：“？？？我咋知道鱼吃什么啊，要不主人你试试掰点馒头喂他？”
杨戬：“算了，问你不如我自己去查。”
第二天，哮天犬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主人，我找村里的渔夫、货商们问过啦，鲛人好养，就给他点残羹剩饭鱼骨头就行了，然后没事儿用藤条抽几下就能掉眼泪，实在不行还可以用火烧……”
“你给我滚！！！”
事后，看着蹲在院子里哀嚎的哮天犬，杨戬还是有点后悔，毕竟是他没说清楚，而狗是一种单线思维的动物。
“罢了，我去问问水族的人。”
于是他找到敖彤，当年的龙女宝宝现在已经两千岁了，出落成一条妙龄少龙，就是打架比较多，读书比较少。
“小彤，你们西海里的鲛人，一般吃什么呀？”
“诶，三姑姥爷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们那儿的鲛人吃的可挑剔了，丫只吃珍珠贝，所以鲛丝才这么精贵呢！”
“那你能给我弄点珍珠贝来吗？”
敖彤挠挠头：“可以是可以啊，不过珍珠贝是海产贝啊，离海就死了，我倒是可以给您弄点贝干、瑶柱什么的。我们西海的瑶柱可好吃了，姥爷您要点儿炖汤吗？”
“鲛人吃贝干吗？”
“唔……一般不吃吧，他们只吃新鲜的。”
“那我要新鲜的。”
“……行，姥爷您要，我就去弄。”
西海三公主是一条信守承诺的龙，于是为了这句话，她开启了数十年如一日的“定期从西海搬运用新鲜海水养殖的活体珍珠贝到四川灌江口”之旅。
（西海龙王：感觉你可以顺便做一下西海海鲜水产集团的四川总代理之类的呢……敖彤：滚呐！）
三、
小鲛人被救回来第三天，依然什么都不吃。
“二爷，鲛人很难养的，这条怕是养不活了。”康老大觉得自己做饭做得头都要秃了。
杨戬走进房间里的时候，那小小的背影正坐在露台上，因为知道鲛人喜水，所以他特意挑了个有临荷花池的露台的房间给这个孩子。
他走过去，蹲在那孩子旁边。
小鲛人几乎骨瘦如柴，小脸尖尖的，只能依稀分辨出曾经清秀的容貌，他神色木然，不带任何悲喜。
“我知道你很伤心，”他柔声说：“我去找过你的族人，他们大概……都迁徙到别处去了。”
“……”
“我也去城里问过了，你烧死了那个渔霸，是因为他杀害了你父母，是吗？”
“……”
“可是，你又救出了他的女儿……我想，一定是因为那个小姑娘曾经帮过你，对不对？”
小鲛人的眼珠动了动，脸上浮现出几不可察的一丝痛色。
杨戬长叹一声：“我曾经也遭遇过跟你一样的事，我的父母、兄弟，被人害死了，我一门心思复仇，可是后来，有一个人对我说，我的报复会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他的目光投向池中的荷花，白莲的身姿随风摇曳，仿佛月宫仙子随风起舞。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营营，自有因果，谁又能说是完全无辜的呢？”杨戬淡然道：“复仇本身不是错，它甚至是我们活下来的动力，可是，复仇并不能带走痛苦。能让我们活得不那么痛苦，惟有爱。”
“你的父母，也许确实希望你为他们报仇，但我相信，他们更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小鲛人终于哭了，一颗颗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变成一颗颗晶莹明亮的珍珠，跌落进荷花池里。
杨戬轻轻搂过他：“哭吧，哭过这一次，就不要再哭了，鲛人流泪很伤身体的。”
小鲛人反手抱紧了他，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肩膀里：
“弦真，”他抽泣着说，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说话：“我叫弦真。”
四、
景元四年，春夏之交，巴蜀大旱。
雨水异常稀少，岷江几乎断流，有都江堰也无济于事，大片的庄稼被晒死，百姓们求神拜佛皆不管用，再加上大巫煽动，终于决定献祭少女给河神做新娘，以求苍天怜恤。
河神娶妇那天的仪式相当隆重，吹吹打打，十里红妆，看上去倒像是真正的富贵人家娶亲，然而轿子里的少女哭了一路，待到了河边，两个健壮的仆妇把她从轿中拖出来，用红绸绑了，丢到柴堆上，旁边的巫祝便准备点火。忽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人群被吹得东倒西歪，那两个拉着新娘的仆妇连同巫祝更是被一道水龙卷扔得远远的，过了好一会儿，等风沙终于平静下来，惶恐不安的村民们才发现原本放柴堆的地方已空空如也——新娘不见了。
是夜，一抹白衣闪入清源妙道真君的书房。
黑衣天神从书案上抬起头，看向白衣少年的目光中满是温柔：“阿真，那姑娘我已着人送往青城山，那里的道长与我相熟，自会照顾于她。”
“我的事，总让师父费心。”想起白日救下的那少女哭的双眼红肿的样子，弦真的目光微微一黯：“若非我杀了她的父亲，以她原本家世，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这关你何事？”杨戬摇摇头，走到弦真身边：“那姑娘遭此劫难，乃是因为天时不调，人间苦旱，并非你之过，百姓愚昧，再加上有心人煽动，就算今日不拿她祭神，也会有别的女子受害，与你又何辜呢？而我身为灌口神，本来就有守护巴蜀百姓之责。”他顿了顿，又轻轻把手放在少年肩上：“此乃我本职之事，你就莫要操心了。”
听了这番话，少年的面色才稍稍显霁，他想了想，又问道：“师父，今年的旱情不同往常，你前日说致函水神，可有回音了么？”
杨戬摇摇头：“水神说他早安排了东海龙王来下过好几场雨，但雨气无法抵达地面便已被蒸干，故而对缓解旱情毫无裨益。”说着，他眉间浮现一抹忧色：“我怀疑，恐是有妖魔作祟。”
五、
白鹤观坐落在青山深处，观主是一名年长的女冠，法号无音，修为深厚，与灌口二郎神有些故交，因此前些日子受他所托，收留了一名无家可归的少女。
一大早，就有一名少年前来拜访，少年年纪不过双十，容貌清丽，笑起来如皎皎明月：“无音道长，月澜姑娘身子好些了吗？”
“身子是好些了，心还是那样。”无音叹了口气：“你又来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道长教训的是，弦真省得了。”少年仍是笑得温文，语气中的坚持却丝毫不变：“我今天可以见见她么？”
“罢了，你去吧。”
自从被从柴堆上救下，月澜已在山中修养了一个月，但形貌依然憔悴，弦真怕她闷坏了，便请求无音道长允他带她在山中走走。
青城山风景秀丽，且是道教名山，福泽深厚，本来最适合修养，却没想到两人走到半路，竟遇围杀。
那几个刺客出手便是业火灵箭，道法之深，显然绝非一般凡人，好在弦真作为二郎神君的关门弟子，虽然只修炼了几年，但修为也非泛泛，双方打的有来有往，激战中，有个刺客见久战不下，竟去偷袭躲在一旁的月澜，弦真急忙回护，一时不察，衣袖被一道灵火烧破，露出臂上一块梅花状的烙印。
月澜看着那块烙印，呆住了。
弦真手捏法诀，若水神诀运到极致，正待与敌人全力一搏，骤然，背后一凉，紧接着，便是一股锐痛袭来。他勉强回过头，只看见月澜通红的双眼。
“是你！你就是杀我爹的凶手！”少女满手鲜血，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认得你的梅花印！”
手臂上那块印记，是当年那渔霸为了迫他流泪，用梅花簪子烙上去的。
少女手中的匕首刺入他的后心，他眼前一阵发黑，心想那匕首上大概是涂了什么克制修行人的毒药，否则以他的修为，不可能失力得这样快。是谁给她的？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只长着人脸的鸟站在月澜身后的树枝上，四只眼睛诡异地注视着他。
莫非是……
六、
令丘之山有鸟焉，其状如袅，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名曰顒，其鸣自号也，见则天下大旱。
顒鸟用它的四只眼睛注视着场中众人，眼见弦真倒下，这怪物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嘎哈，你等还不补刀？匕首上有梼杌之毒，定能让他魂飞魄散，”
几个刺客面面相觑，领头的一个犹豫道：“顒大人，为何要下毒？这位可是……”
顒鸟同时翻了四个白眼：“此乃上神之命，尔等也敢违抗？”
那刺客不敢说话了，缓缓走到少年身前，举起手中的刀。然而，还没等他砍下去，一道强大的灵力突然袭来，将他击飞出去。
司法天神白盔银甲，手持三尖两刃刀从天而降，他甫一落地，便急忙抱起地上的少年。
“你们……找死！”
自从新天条出世后，杨戬已很少动怒，更很少杀人。
然而此时，他已出离愤怒。
激战不过片刻，顒鸟则被三尖两刃刀捅了个对穿，这凶禽的四只眼珠几乎瞪得要掉出来：“你敢……你可知……我可是奉天后……”
“我管你奉谁的命！”杨戬眼中怒意森冷，如万年玄霜：“伤吾徒儿，便要付出代价！”
顒鸟惨叫着灰飞烟灭，几个受伤的刺客在地上瑟瑟发抖，杨戬却没搭理他们，而是半跪下来，让怀中的少年半倚着肩膀，为他输入灵力疗伤，丝毫不在意身边还活着的敌人，饶是如此，却无人再敢上前一步。
“告诉你们背后指使之人，”杨戬冷声道：“吾对你们天庭的权斗算计毫无兴趣，但吾徒无辜，若谁敢再动他半分，当年的九只金乌便是她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