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day055-贲卦:如何发扬人文精神？

噬嗑卦和贲卦互为综卦，相辅相成。如果说噬嗑卦是武治，象征以法治国；那么贲卦就是文饰，提倡以德治国。贲卦倡文明、制礼节，希望通过文化、礼节来规范和提高人们的德行。那么，我们该如何发挥文饰的积极作用，提高人们的德行？同时又应当如何避免被文饰的外在形式所迷惑？这其中的度该如何把握呢？

我们把贲卦跟噬嗑卦放在一起看一看就知道，如果把贲卦颠倒过来，就变成噬嗑卦；把噬嗑卦颠倒过来，又变成贲卦。这两个卦就是相综，相综表示一件事情的一体两面。我们可以举个例子：就像盖房子，钢筋粗细要一样，不一样要换掉，所有的材料都要合乎规格，不合规格就必须强制建设者拆掉重建，那完全是武治。可是房子盖完以后，人就可以直接搬进去住吗？不会的，住进去之前要装修。不管是室内还是室外，都要装修一下，让它看起来既漂亮又舒适，这就叫做文饰，文饰就是贲卦。

就像一个人外出办事，他肯定先把自己修整一番。要洗个澡，把胡子刮掉，把身上的脏东西统统刷掉。这就叫噬嗑卦。可是做完了这些以后，他不能就这样出去，还要穿一件合适的衣服，选择一条合适的领带，最后还要擦一擦皮鞋，这就是装饰，就是贲卦。

再举一个例子，如果一个犯罪的人被判刑，等到刑满释放的时候，可以直接使其回归社会吗？当然不行，在这之前要做必要的心理辅导，通过心理辅导抚平其心理创伤，以期能使他忘掉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这就叫贲卦。所以，大家从这里可以知道，任何一个卦，所能够代表的意义都是很广泛的。如果每一个卦只代表一种含义，那么六十四卦怎么能够代表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呢？所以，贲卦可以代表修饰，可以代表装饰，可以代表化妆，它的基本含义就是文治。

所以，贲卦就是一种人文精神。我们时常可以感觉到，两个城市，虽然都有高楼大厦，虽然都绿树如茵，虽然有很多相同或类似的城市风景，但是给我们的感觉还是不一样。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两个城市的人文气息不同。

我们来看贲卦。此卦的上卦是艮山，下卦是离火。就像现在很多别墅，里面装饰豪华，灯火通明，外面假山喷泉各尽特色。但是一旦天黑灯灭，整个别墅区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现在如果把灯打开，外面的景色交相辉映，看得清清楚楚。就像贲卦的卦象，下面这把火一烧，灯火通明，把上面的山川秀色全都显现出来了。

所以，为什么现在做室外广告的时候要打一个聚光灯？就是希望让广告面板看起来很鲜艳，足以吸引大家的眼球。我们人类社会也一样，身为人这一物种，就应该创造一些文化，创造一种文明，造成一些人所特有的东西，这就是人文，说白了，人文就是人的花样。噬嗑卦和贲卦互为综卦，相辅相成。噬嗑卦可以看做是以法律为核心的法家精神，而贲卦则可以看做是崇尚礼乐教化的儒家精神。其实无论是法家，还是儒家，都属于中华文化。五千年来，中华文化一脉相承、源远流长。为什么中华文化能够传承至今？而贲卦又是如何解释其中的道理的呢？

贲卦的卦辞：贲，亨。小利有攸往。

这是什么意思？贲，是卦名，亨表示此卦的元是被蒙蔽起来的。老实讲，很多事情，比如文化，一定是有个原始的，至于这个原始是什么，是怎么开始的，我们往往搞不清楚。

大家可以想想：我们吃饭时为什么要用筷子？这种生活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筷子是谁发明的？对于这些问题，我们不甚了了，也不能做出确切的解答。那个“元”肯定是存在的，但是它隐而不现。中华文化是怎么产生和演变的？对于这个问题，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是因为它的元始很难追索。虽然如此，我们的文化能够传承下来，就说明它是亨通的。如果只是一时的花样，它充其量只能盛极一时，根本不能长久亨通。

那为什么是“小利”，而不是“大利”呢？我们现在可以看《序卦传》，它说得很清楚：物不可以苟合而已，故受之以贲。“苟合”就是苟且相合，就像要求人们吃饭时使用筷子，虽然他们一时遵从这个要求，但是如果不能讲出一点道理来，这种习俗是传不下去的。它一定要“受之以贲”，一定要讲出一套道理，使其合理化和正当化，这样大家才会心甘情愿地照着去做。可是时间久了，就会有人怀疑这种道理，所以它会慢慢地演化，慢慢地调整，就像这种吃饭使用筷子的习俗是不断演化的结果。我们的文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根据变化了的环境进行调整，同时，它也会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因此，它的演变和发展，是很自然的一个过程。

所以，什么叫做“化”？我们庭院里面的景观，每一个季节都有不同的摆设。屋子里的电灯泡不亮了，必须换一个新的。这就是“化”。就像河流一样，看似没有变化，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文化就是这样，在我们毫无意识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变化。

中国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够做到：变化当中保持不变，不变当中保持变化。这是外国人很难领会到的。为什么中国人会这样？就是因为我们有一部《易经》，它告诉我们要把变和不变结合在一起，才叫做“化”。

中华文化一脉相承、源远流长，表面看来似乎在不断地演变，其实它的实质内涵一直都没有变，只是外在的表现形式随着时代的不同，做出了相应的调整。那么，贲卦的彖辞，是如何说明文饰变化过程的呢？

贲卦的彖辞说：贲，亨。柔来而文刚，故享。分刚而上文柔，故小利有攸往。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其中的“文”就是修饰的样子。贲这个卦为什么会亨？因为它和柔、刚都有互动。“柔来而文刚”这句话，其实有好几种解释，我们可以把它看成是泰卦，因为凡是由三阳爻、三阴爻组成的卦都可以把它看成泰卦。我们可以看到，贲卦的上卦是两阴一阳，下卦是两阳一阴。如果把上卦的一阳爻和下卦的一阴爻对调，贲卦就变成了泰卦了（图49-4）。所以可以把贲卦看成是由泰卦演变来的。

老实讲，一个人心中不安泰，他哪有心情去装饰？如果一个人很穷，住一个帐篷也很安稳，即使拥有了一间毛坯房，他也不会去修饰。可是如果一个人安泰的时候，就希望住得体面一些，就会去把房子修缮一新。

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个人如果很忙，就很少有时间去化妆打扮自己。只有时间充裕、闲着没事干的人才会修饰自己，才会搞出各种花样打扮自己。

如果把泰卦的上六与九二对调，我们可以看到，九二就变成了上九，上六变成了六二，上六这一柔的阴爻，文饰下面原来刚健的下乾。这是一种解释。另外一种解释是什么？贲卦的下卦是离卦，它是一个阴卦，而上卦是艮卦，它是一个阳卦。艮山是岿然不动的，下面的火照耀上面的艮山，那这个离火是刚火还是柔火呢？如果是刚火，它就把整个山都烧掉了，所以它是柔火，正因为有柔火照耀，所以山上的树木花草才一清二楚。所以，才说小利有攸往。

“小”可以代表阴柔，也可以代表阴爻，代表一种柔和的力量。这样我们就可以慢慢把《易经》的解释扩大化，把它的意象范围扩大，让自己的思路越来越宽松。这样才是学习《易经》的正确方法。如果说《易经》的每一卦都只有一种解释，是不正确的。

“刚柔交错，天文也。”我们知道，泰卦跟否卦两个的刚柔是没有交错的，刚柔截然分开。但是贲卦不是这样，它虽也是三阳三阴，但是它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刚柔交错。什么叫做“天文也”？这是说此卦寓意就像天象，天空中太阳和月亮也是刚柔相济的。太阳下山，月亮出来，阳去柔来；月亮下去，太阳升起，柔去刚来。正是因为刚柔相济，阴阳互化，人们才心情愉悦。刚柔交错是为了生生不息，这就是天文给我们的启发。天有天的花样，人也应该有人的花样。人的花样就叫人文，应该“文明以止”，就是说修饰，要修饰到合理的地步，不能太过分。

“止”就是上卦艮卦的意思，任何事情都要适度，过犹不及。如果太阳光太亮的话，整座山就是一片白，什么都看不清楚了。这样也就不叫景观了。

所以我们可以体会到，《易经》里面，每一个字都是不能乱动的，因为一动，它所表达的涵义就截然不同了。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观天象？因为要看时间和季节的变化。天象的变化最能反映出时的变化。所以叫做：观乎天文，以察时变。那么，人类社会呢？初看起来，人类社会是杂乱无章的，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与人都是形形色色的，各有主张，各有花样。所以要“关乎人文，以化成天下”。那么，这个化成天下，是谁的责任？我们观察天象就知道了，谁有能力把各种花样，化成一个共同的基础，谁就担负这种责任。世界是多元的，它一定要很调和，世界才能到达和谐的境地。这就是贲卦给我们最大的启示。

贲卦给我们的启示是：一切的人文修饰，它的实质都是提高人的品德修养，所以一切人为的文饰，都应当恰如其分，以人为本。除此之外，贲卦山下有火的卦象，还蕴含了怎样的哲理？古人是如何应用这些智慧，来指导生产生活的呢？

我们现在来看贲卦的大象传，它说：山下有火，贲。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山下有火，意思就是说，要把某一个地方修饰得亮一点。就像现在很多城市，都沿河布置景观大道一样，河边景色可以一览无余，这就叫做贲。

“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每一个人都应该担负起一定的责任，使社会政治昌明、文化昌盛。这不仅仅是领导者的责任。文化其实跟每一个人都是息息相关的。老百姓过日子，政府不会过度干涉。像家里要铺什么床单，要不要挂蚊帐，这些事情都是普通老百姓的自由，其实文化就是老百姓自己创造出来的，它根据老百姓的生活，逐步地演变而来。以前大家很穷，只能吃红薯才能温饱，而现在有钱人却以吃红薯为美餐，这就是文化风俗自然演变的结果。

从这里我们应该了解到，每一个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用心做好，做到恰到好处，而不是说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折狱”是什么意思？折狱就是审判，就是通过审判决定一件事情的对错。现在很多人都喜欢妄下断言，说某人某事错了，不应该如此做。但是，事情的对与错，通常不是那么容易判断的，历史上出现了很多冤案，就是事实。所以，每一个人在做判断的时候，都应该慎重。

雷火交加，是噬嗑的卦象。与贲卦相综的噬嗑，它代表什么含义？我们盖房子，首先把地圈起来，打好地基，好像弄得到处都是乱七八糟，乌烟瘴气，但这不是其目的，真正的目的是建设，不是破坏。

所以自然界的雷电交加不是坏事情，它是在做自我调整、自我修复。就像人类社会有刑有罚，父母会骂小孩、打小孩，目的不是出气，不是破坏家庭气氛，而是使小孩子从小养成良好的习惯。因为当父母的不能陪孩子一辈子，以后的路要他们自己走。

我们中国人最在乎自己在别人心中有没有分量，有的话就叫用心，不然就是不用心。大家可以想一下，每天早上想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不出意外的话，想的都是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别人的事。这就说明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别人的存在。其实为人子女，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看看父母。因为父母年纪大了，我们得多关心一下。在看望了父母之后，我们才有心思上班。这就叫心中有父母。现在的年轻人一睁眼，想的事情就是，今天要穿什么西装，要打什么领带，见了领导要说什么话他才开心。爸爸妈妈根本就没有心想到。

这些跟贲卦有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一个人要修饰没错，但不能影响自己的本质，如果本质跟外在的花样不合适，那就叫不成人样了。

以上几个案例可以看出，我们看问题、做事情，一定要了解它的实质内涵，不要被表象所迷惑，这是贲卦给我们的一个重要启示。除此之外，贲还有装饰打扮的意思。那么，我们该如何装饰自己？贲卦对于人们的日常装饰打扮，又有着怎样的指导意义呢？

一个人的装扮，要跟自身的条件，跟周围的环境协调一致。如果化出的妆跟自己的身份气质完全不搭配，那就糟糕了。你看，有人把自己化成花旦，化成个包公，然后到大街上走来走去，一次还可以，第二次就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等到第三次，打死他都不会再出去了。所以，一个人的装饰一定要跟环境、身份相协调，跟自己的本质相协调。

现在很多女孩，出去买衣服的时候，打眼一看模特身上穿的衣服很漂亮，不管多贵，都买回去了。可是自己一试穿，就觉得非常不合适，这里不对，那里不对。为什么？就是因为模特的身材跟自己的身材不一样，这种话说起来很难听，但也是事实。

所以，我们要装饰，就要适得其形，又要适得其时。如果要穿泳装，那到了游泳池再穿。不能说今天要去游泳，就在家里穿好比基尼，然后从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这是神经病。

适得其所，适得其时，最要紧是适得其分，那个“分”很重要，今天很多人不知道什么叫做“分”。其实《易经》里面讲得很清楚，有所利，无所利，小有所利，大有所利，这就是分。

有的时候勇往直前值得称赞，有的时候急流勇退也是明智之举。贲卦的上卦是个山，山就是止的意思，它告诉人们差不多就好了，如果不是恰如其分地做下去，就会过分了。就像屋里的灯光太亮，就会影响邻居们的休息；家里的音响开得太大，会影响孩子们的学习，就会遭到大家的抗议。所以每个人都要守分，每个人都要清楚，自己可以装饰到什么地步。同时，要知道有些事情人家装饰可以，自己是不行的。就像有些衣服，别人穿在身上很漂亮，自己穿着就很别扭一样。所以每一个人要选适合自己的衣服，要选适合自己的用具。

现在一个普遍现象是，看书也成了一种装饰，变成了一种“贲”。很多人平常根本不看书，但是只要出去搭地铁，胳膊下一定会夹一本书，好让人家觉得自己也是个看书的人。

现在有些大学生，整天抱着一大摞书在校园里招摇，其实这种人没有多少学问。真正读书的人，根本不需要这样装饰自己。只有那种心灵空虚的人，才需要外面的装饰，以掩盖内在空虚的本质，这种贲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了。这和化妆无异，通过外表的体面，从而赢得别人的尊敬。其实，为了虚假的外在，而丧失了真正的东西，这都是不值得的。那么，怎样装扮才算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