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出息 老无所依

隔壁村的王大爷，今年孙子都抱俩了，一双儿女更是出息，房子都买进了市中心，奔驰奥迪时不时回村儿给大爷购置稀罕什儿，一个天天下地的农民老大爷，屁股兜里塞了个iPhone X，想想都觉着有趣。

倒也奇了怪了，王大爷的儿女们这么能耐，怎的不接大爷进城呢？

这可老冤枉人孩子了，人家想接啊，王大爷进城后啊，一个人在家里待着，闷得很，想给儿子儿媳做顿饭吧，又拾掇不来这城里货，差点把人厨房给点了，儿子虽说小事一桩，但儿媳始终还是放不了心，总是嘱咐王大爷千万别在家里生火，这大爷呢，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给儿女做饭，毕竟孩子俩他妈去得早，都是自个儿一碗米一把面地养大的，也都好他这点手艺，但儿媳就害怕他一个人在家做饭，连上班都是惴惴不安的，看着儿子左右为难的，他提出去女儿家住阵子，这可就更不得了了，女儿和女婿工作忙得昏天暗地，有时候加班到半夜才回来，他做了一桌子菜，等啊等，半夜终于等来了人，但也不可能再去折腾着热菜，况且俩人回来看到王大爷在沙发上等得昏昏欲睡，也着急，这老人家在沙发上打盹，一个不留心就生病了，空了就得唠叨他，王大爷觉着自己还是回家种地吧，这大城市的生活，他啊，是真的弄不明白。

人是回来了，但天天儿一个人过啊，也算不上生活，马上就七十了，家里没个老伴陪着念叨，孩子又都大了，家啊，空落落的。一开始，这儿女们还轮着带孙子回来，后来孙子嫌进村的路太陡了，到处又都是石头泥巴，回来之后家里又搁不下这么多人，孙子特精贵，见不得虫子，又害怕蚊子，开几个小时的车来吃顿饭，又开几个小时赶回去，来回折腾几次，人也不咋回来了，就买了个洋玩意给王大爷，开开视频打打电话的，隔着屏幕还不麻烦，但每次挂完电话之后，王大爷就拿着杆烟嘴儿，走到田坎边，听着蛐蛐儿唱歌，看一会星星，闷着头又回去了。

最近，王大爷连地都不想下了，每天天不亮扛着把锄头下地去，不是碰到隔壁的大梁头，就是邻村的老杨媳妇，吆喝着问他：

“您的孩子们都出息哩，咋不进城享享清福哩，下了一辈子地，该乐呵乐呵了。”

“这话对哩，您呐，别下地了，老胳膊老腿的，别伤着了，不划算哩。”

得，这样的话听多了，王大爷连地都不想去下了，就天天想着孩子们小时候跟着自己屁股后面窜的皮猴样，眼神里透漏着温情，但抬头一瞅，房子里空荡荡的，哪还有当年的热闹劲。终于，王大爷凝视着一个布满尘土的柜子，深深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轻轻地擦拭着，

“老伴啊老伴，老了没有伴啊。”

后来，我几乎不怎么能够见到隔壁村的王大爷了，听说是被儿女接进城里过好日子去了，也听说找了个老寡妇凑合了生活，但前几日，听大梁头媳妇在村里唉声叹气，才知道王大爷都去了一段日子了，是被邻居给发现的，那味儿都飘隔壁家去了，直熏人，才找到王大爷屋子里去，这一看，人都没了。结果啊，联系那对城里的兄妹，工作忙，回来匆匆处理一下，又急急忙忙地赶回城里，真是造孽啊。

我跟着唏嘘感叹了阵子，心里有些发凉，回家看到我娘还在给我织围巾，便哄着娘先睡下了，看着娘睡得香甜，心里的不安才平静了很多，还好，我还来得及，但也只有当下来得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