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老人和坟（五）

村庄/老人和坟（五）

聋子阿婆死了二十多年了，她的音容笑貌我依然记得很清楚，肤色白皙，身材中等偏胖，一张富态大气的脸上常年堆满笑意，眼睛就像没睡醒的人在努力睁眼的样子，半开合的，见不到眼珠，只是眼白。她不仅耳背，还是个瞎子。

我曾问母亲，为什么要我们喊她聋子阿婆，而不是瞎子阿婆，母亲大概觉得我问得多余，没有回答。我便想，可能是她先聋后瞎的吧。

聋子阿婆是母亲的娘舅母，她虽然处在一片黑暗中，性格却仍然热情开朗，爱说爱笑，还喜欢唱歌。她经常坐在街边哪家的门口，或唱山歌，或唱黄梅戏，有时还拿着手中的拐杖敲打地面，附和着歌声以增强节奏感，大家没事时也喜欢聚在她身边，聊天起哄，尤其小孩子，还喜欢捉弄她，有时抓个青蛙放在她手里，有时拿狗尾草挠她痒，她假装生气用拿拐杖要打他们，等他们一哄而散了又喊他们回来。

聋子阿婆的儿子媳妇对她并不好，有时家里有啥好吃的母亲会叫我把她牵到家里来（因为我家老宅门口有很多台阶，怕她摔跤），等她吃完我再送她回去。每年杀猪时，奶奶炖了肉汤都会盛一碗给她，，每次吃完她都会说：唉！喝点肉汤眼睛都亮些了！

而我总会盯着她的眼睛看好一会儿，很想问问阿婆是不是能看见我了，在我看来，眼睛看不见是多么痛苦而令人疯狂的事，阿婆竟然还那么乐观，难得她真的已经习惯了黑暗？

村庄/老人和坟（五）

母亲说，我的外婆去世时她才五岁，也只有这个瞎眼的阿婆偷偷的塞过吃的给她，关照过她，阿婆是个眼瞎心不瞎的好人。

阿婆死得很突然，入殓时老辈们说她的脸色发青，像是吃了什么而中毒的症状，而我相信，阿婆不会是自己想不开的，一定是因为看不见而误食了什么，也相信阿婆在天堂里依然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