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快乐少年

我从未远离家乡，而家乡——那个曾经熟悉到我的一呼一吸都与之息息相关的古老村庄却渐渐离我、离我们远去。每次回村，物非人非的感觉使我恍惚。唯有记忆，愈发清晰的记忆还能搜寻出一些远逝且温馨的生活碎片。

那时，年正少，天正长，蝉声蛙鸣正悠扬。

一群少年赤脚奔跑着，目标是前面不远处的大树荫凉。烈日暴晒下的乡间土路，似有无数个小火炉在炙烤着脚板，一只脚尖刚下去，另一只脚尖迅速地把它换起，一路飞奔，直到双脚踏在大树的荫凉下，才会感觉脚底板凉津津的。

夏日里，少年穿的是那个年代盛行的塑料凉鞋，好处是不怕雨水，坏处是太不耐穿。猛跑几步，鞋带就会断裂。赤脚奔跑是避免鞋带的断裂，还是对地表滚烫温度的挑战？或许二者兼而有之；或许纯属满足少年心理的烫脚并快乐的体验；或许就是少年们一次无厘头提议后的冲动。

那时，农村人家普遍物质条件差，买一双塑料凉鞋至少要穿两年。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来说，只能是第一年大着穿，第二年小着穿。好在前露脚趾头，后露脚后跟，塑料又有弹性，怎么都能将就。

农村里的男孩被叫“野孩子”，恰如其分。“野”并无贬义，是指他们恣意飞扬的天性。由于奔跑是他们经常的行走方式，所以鞋带的断裂也就成了经常的事情。

你甭说，自古英雄出少年，能工巧匠也出在少年。用一节废钢锯片或把铁丝的一头砸扁就成了修鞋的工具。把铁片放在炉火中烧红，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将断裂的两节鞋带捏在一起，一只手将烧红的铁片快速插入要连接的鞋带。这时必须掌握好时机，时间长了，鞋带就会全部被熔化，还会烫着手指，时间太短，熔化程度不够也粘不牢固。瞅准时机，立即拉出铁片，断裂的鞋带就紧紧地粘在一起了。那时，谁的凉鞋一夏天不粘个三次五次的。

少年们除了怕滚烫的地皮，似乎并不惧怕热辣的太阳对身体的暴晒。他们的消夏方式就是在中午、傍晚放学后跳到村边的渠水里嬉笑打逗，洗个痛快。农村的男孩子很少有不会游泳的。先在浅水里，后到深水处，在水里扑腾得多了，自然就学会了。

那时，我村村南有计三渠，村西有源泉渠，村北有兴民渠，常年碧水荡漾，环绕着村庄。到了夏季，渠两旁绿树遮荫，鸟声阵阵，是游泳冲凉的好去处。

游戏从练习钻水憋气开始，逐步到狗刨、蛙泳、仰泳、侧泳，还有一些连自己都叫不上名的姿势，都是他们在水里摸索出来的。最有趣的，还是一个个光着屁股排着队，从高处依次跳入水里的动作，那份优雅与洒脱，在少年们感觉丝毫不亚于专业的跳水运动员。

当然，孩子们的游泳是在家长和老师三令五申的严禁下偷偷开始的，随着水性的不断熟悉逐步变为半公开，直至水性越来越好成为了光明正大。

“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也是夏日里少年们一项有趣的活动。

蝉在我们当地叫“唧俐”，我猜想大概是“唧了儿”读音的变异吧。少年们用细竹子或竹片做成小圈，找一个塑料袋或网兜绑在上面，再把它固定在长竹竿的一端。长竹竿不好找，就用又粗又直的高粱秸秆代替。蝉在中午在树上叫的最欢，也是少年们大显身手捕蝉的最好时机。

捕蝉需要技巧，首先是不能发出声响，免得蝉受到惊扰逃走，然后把竹竿高高举起，看清蝉在树干上的位置，轻轻靠近，一下扣住，再猛地挥动竹竿使袋口朝向地面，惊慌中的蝉便顺势飞入袋中。也有失败的时候，刚靠近树干，蝉受到惊吓飞走了，或是好不容易套住了，朝地面扣的一刹那又让它逃了。这些都没有关系，反正少年们玩的是过程，结果如何反而不重要了。

春有花开，夏有虫鸣，秋有硕果，冬有落雪。一年四季，乡村少年总有许多玩头，论恣意畅欢，还以夏季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