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头的肖像画 第一章3
金思嘉在复读学校度过了一周，才稍稍适应了紧张的学习生活。
十点二十分过后，熄灯的哨声响起，查寝的大妈举着硕大的手电筒来来回回走了三四趟才终于罢休，听得走廊上彻底安静下来了，金思嘉悄悄把她的小夜灯和本子拿出来，然后用被子把自己罩起来。刚刚打开灯，走廊上又响起了查寝大妈骂骂咧咧的声音，好像是隔壁宿舍的人在说话被抓住，吓得金思嘉赶紧把灯关上。又约摸过了五六分钟，这段时间里金思嘉出了一身汗，等整栋宿舍楼彻底静下来了，她才长舒一口气，重新打开小夜灯。
这是金思嘉每晚的必备环节，写作。
金思嘉在创作长篇小说。她在上学之前把已经写好的电子稿打印出来，带在身边随时可以参考和修改，之后的部分只能手写。这种偷偷摸摸在本子上写东西的感觉，像极了回到初中时代的课堂，老师在上面像念经一样讲课，金思嘉便在课本底下放了个本子偷偷写小说，唐僧老师以为她在做笔记，还多次夸她上课最投入呢，结果最后被班主任抓了个现行，本子直接没收。当时写的是什么小说呢？金思嘉的记忆有点模糊了，好像是把自己当成女主角被某个帅气的男生爱得死去活来，也好像是把自己当成女主角勇敢地追求那个常考级部第一的男生，好像两种都写过，金思嘉真的记不清了。
金思嘉趴在床上，写小说的本子放在枕头上，整个人用被子蒙起来，留下一个小小的口通气，尽管如此，她还是需要每过几分钟就把头伸出去猛地吸上几口新鲜空气。因为姿势不舒服，所以金思嘉的字写得歪歪斜斜，特别是被子贴在笔上，对那支小小的笔来说是巨大的阻力，使她写起来更加吃力，手没一会儿就酸了，这样一来，她的思路也频频卡壳。
大脑空闲之余，金思嘉揉揉太阳穴，心想，自己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这么艰难呢？她怀念原来一边喝咖啡一边听音乐一边写作的日子。
差半个小时零点的时候，金思嘉收到了一条新消息，她打开手机，是她期待的人发来的消息。
周漠迁问她这周的小说怎么还没发过来，是没灵感了吗？
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关心让金思嘉忍不住对着手机屏幕傻笑起来，她盯着周漠迁的消息看了许久，把各种回复的方式想了个遍，最终一字一句郑重地打出来：正在写，不过十二点前不能发给你了，明天一早拍给你。
好的，期待。
那边的消息倒是很快发过来了。
紧接着下一条消息也传过来了：在新学校怎么样？
我觉得还不错，我发现我还是向往高中生活的，功课也在慢慢捡起来，虽然比较担心数学，哈哈。
那还好，我还担心你适应不了复读呢。
你突然这么关心我，我都有点不习惯了。这句话金思嘉还没打完，周漠迁的新消息又发过来了：你还记得暑假我们一起吃过饭的那个把头发染成绿色的女生吗？
只好把刚刚打的字一一删掉：记得，怎么了吗？
嗯，我最近在追她。
金思嘉愕然，打字的手指凝固在半空中，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重了，拼命往下沉，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拿起手机，手指每移动一寸都那么艰难。眼前的小说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仿佛自己亲笔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拆解了，然后重新拼成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一口把自己吞噬掉。
那，进展怎么样呢？
不好说，我有点拿不准对方的心意，所以最近我因为这事儿也挺焦虑的。
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
好啊。
聊天结束，金思嘉再看到“周漠迁”三个字时，心里又生出一阵烦躁，好像直接把一团乱麻丢进了她的心里，而她像一只搁浅的鱼趴在沙滩上，一下也动弹不得。
第二天一早金思嘉倒是把新写的小说发给周漠迁了，只不过到下午也没等到回音。于是她只好一遍遍地看手机，课也没听进去多少。
金思嘉有点恨自己，明明下定决心好好学习的，怎么又为一点破事分了这么多心神，可她越是自责，心里越是难过。一节数学课结束了，望着空空的笔记本，金思嘉绝望地用额头一遍遍撞击着课桌。
这个时候金思嘉和薛仪雪已经从刚开学的“认识”关系发展到了朋友关系，她们已经把多兰从十九岁时拍的第一部电影《我杀了我妈妈》到未来几年将要上映还没有拍摄的电影聊了个遍，甚至两个人一样不喜欢多兰为阿黛尔新拍的MV。
薛仪雪实在看不下去金思嘉颓废的样子了，便问她怎么回事。
金思嘉太需要一个出口发泄了，整整一天，从把自己写的文章发给周漠迁起，周漠迁带给她的烦恼就一直萦绕着她，胸口的紧窒感牵动着她全身每一处神经，她的手在想着周漠迁，脚在想着周漠迁，喉咙在想着周漠迁，脸还在想着周漠迁。
“你有喜欢的人吗？”金思嘉问薛仪雪。
“没有。”回答斩钉截铁。
金思嘉叹了口气：“我有一个，我知道现在不能为情所困，可是感情的烦恼来了，挡也挡不住啊。他是我原来的高中同学，当时我在班里不怎么爱说话，没什么朋友（薛仪雪说，现在也是啊），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和我一起考F学院文学系来着，那一年他考上了，我没考上。我今年退学他是第一个支持我的人，也一直在帮我准备专业考试。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在写小说，每次写完一个章节都会发给他看，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但是为了保持创作力，我还是和他约定好每周写一万字。今天早上我把上周写的小说发给他看，至今还没收到回音呢。”
薛仪雪表示有兴趣继续听下去，于是金思嘉讲了她和周漠迁的故事。
那时候每个班都会有一两个闪闪发光的男孩子吧，长相帅气，成绩优异，擅长运动，阳光开朗，深得老师和女同学们的喜爱，金思嘉班里的那个闪闪发光的存在就是周漠迁，当然，默默无闻的她不会和周漠迁有什么交集，直到高三的时候周漠迁坐到了金思嘉的后面，两个人偶尔会说几句客套话，比如“下节课上什么”之类的。
那是一节活动课，不爱运动的金思嘉这种时候总是找各种理由不去，一个人坐在教室看书的时候碰巧周漠迁进来了。
金思嘉记得那时的阳光，透过窗前树叶的空隙投射在周漠迁的脸上，使他的脸一半藏在阴影中，刚运动完的男生周身仿佛蒸腾着热气，像天使降临，又像从某部日本纯爱电影里走出来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