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乡村记事之带饭记

2019-03-15  本文已影响0人  乡村守望者

      在上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搞不清啥叫“完小”,有人说“完小”就是一座“玩耍的小学”,甚至是一个“完蛋的小学”;因而很是困惑,也羡慕那些在“完小”里读书的孩子。后来大了些,才知道“完小”即是“完整的小学”的意思。比如在我们那个村的“非完小”里只能上到四年级,然后就得到隔壁的大村上五和六年级,然后从那里小学毕业。

    原来在本村上学,走过去只有20多分钟的路程,来去还是比较方便;但自从到隔壁村上学后,从家徒步到学校,得多花超过一倍的时间。早晨还好,无非赶个早,7点半前到就行。可中午就不行了啊,还要一个来回,而且那时又没有自行车。因此,很多像我一样的离校较远的老师学生,大多会带饭上学。

    我的第一只饭盒,是父亲从村上的赤脚医生何发良那里讨回来的,原本用于装针筒的一个铝制器皿;用了没多久就被人偷了,当然也有可能被其他人误拿,害得我整整一天饥肠辘辘。后来父亲又从镇上的供销社买回来一只正宗饭盒,并用铁钉在盒的一侧凿出据说是我的姓名的字样,不过歪歪咧咧的我愣是没看出来(他也不过念到两三年级)。但还没用上一学期,就又因为挤压摔碰而变形得不成样子,饭盒的盒盖和盒体跟一对铁了心要闹离婚的夫妻一样,彼此拧巴别扭得厉害,不可能和好如初。因此那个寒假开学前,我就拿着压岁钱,自己去买了一个高档一些的饭盒。所谓“高档”,就是比原来的饭盒厚出几乎一倍,而且里面还套了专门用于装菜的一个小铝盒。

        做记号的时候,我没父亲的力气大,也总是用力不均,因此偷个懒,在饭盒底部刻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反正只要我知道这个秘密就行;但后来发现全校那么多饭盒叠在一起,不可能每次都翻过来或举起来去辨认,因此我学着我们大名鼎鼎的丁痴鬼丁校长的做法,用毛笔吸足红漆,在饭盒顶部和两侧,分别写了个“大”字,初很鲜红,用过一两个月后,颜色便像鬼血旺一般暗红。再过一段时间,油漆还斑驳掉落,残缺不堪;而且根本看不出原来那个字的样子,而仅仅是一团黝黑带点红的墨迹。

        那时候学校不提供配菜销售。或者即使有我也没钱买,或者是舍不得买(有那闲钱,不如省下来去买书看,为此还挨揍过),所以得自己准备下饭菜。

        配菜一般是前一天晚上完成。家里有中午吃剩的青菜萝卜啥的,就直接装饭盒里;多的是从咸菜缸里捞出一根水咸菜,洗净切断加油爆炒一下。

      不过,在农村,想改善口味,其实也很容易:田头,水里,树上,哪里没有好吃的呢~~只是活儿那么多,懒得去烦。

      比如说,做完作业烧好猪食喂鸡喂鸭后,一看还有点空闲时间,那我就从墙角里,找出一张小扳网,然后去河边。先随便捡上一两只小蚌,用石头砸开蚌壳,把蚌肉固定在网中间位置,然后把网扔进河里。三五分钟起一次网,每次网里面都或多或少会有些收获:鳑鲏餐条土婆鱼,小虾小蟹小棍子。在河边掐头清肠刮鳞扣腮洗净,再去田里拔支萝卜,掐几根大蒜香菜,回家红烧萝卜小杂鱼,起锅铲进菜盒搁窗外阳台上过夜,一份鲜美无比的小鱼冻就制作完成。第二天中午就着下饭时,连鱼头鱼刺都能被嚼出幸福的感觉来;有时候老师同学来夹我的菜,或用他的菜来换我都不肯。

  当然有时更简单。小菜盒里,只挖几勺猪油,倒数滴酱油加些许味精撒几片蒜叶;次日开饭前,去老师办公室,拿起竹壳热水壶,打开菜盒盖子倒上开水,直接冲成一份酱油汤。那鲜味,谁喝谁知道。档次稍微高点,带一个生鸡蛋到学校打蛋花。我高超的炖蛋技术,早在那时就已经炉火纯青了。只是有次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平时搁饭盒里的生鸡蛋却放在书包里。到学校的时候,整个帆布包都粘乎乎的,书本都湿漉漉的~~鸡蛋早就支离破碎。

  菜得提前准备好,生米或熟饭早晨起来再装盒也不迟。长期的锻炼实践,生米总会取得不多不少:多了吃不掉,少了吃不饱。米饭装好菜搁入,然后再装进一个网兜袋,打个活结,拎在手上就往学校赶。

      到校的时候,天色还早呢,而且基本上没几个人。把书包放好后,就去学校靠近双杠的地方(没错,就是双杠,学校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几根木头做成的,校长老师经常威胁谁玩谁摔死了谁活该),那边有一口井。

      冬天的井口,雾气腾腾;打上来的井水,也是温暖着的呢。一只小小的塑料桶,绑在一根长长的,均匀地打了很多结的麻绳上。我右手握着绳的一端,左手把小桶扔下井里。“啪”,桶底打到水面,发出清脆而沉闷的一声。然后我右手向内侧轻轻一按一抖,桶立即倾斜并瞬间灌满了水,然后我就将桶稳稳提出井口。

    淘米得淘上个三五遍。仔细地捡去米粒的糠皮,米虫,还有细小石子,反复滤去那些混浊的流水。最后一遍加水,同样得恰到好处~~水多了饭会软得像粥,水少了又会硬得无法下咽。

    淘洗完毕,就送到学校的蒸饭点那里去。那是一间几个平方米的小屋,门口一个大水泥条板,用于放饭盒:里面则是昏暗昏暗的,一个灶塘,上面支着一只大铁锅。

    负责蒸饭的,——后来才知道,那是村上某个大队干部的老婆的弟弟的老婆的老亲娘(奶奶)~~一个驼着背,核桃脸,整天眼屎毕勃的小脚婆婆。刚开始的几天里,每天九点多,当我们看见她在低矮阴暗的蒸房里幽灵一般穿进穿出,总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如果活到现在的话,她估计得有上百岁了吧?

  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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