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说《金锁记》语言特色
啄木鸟文学院·2022初级班作业7
我喜欢张爱玲的小说很大成分是被她的语言吸引的。《金锁记》故事是灰暗的,语言和描写的背景却是十分华丽的。
小说中,人物和场景的描写色彩对比鲜明,像一幕幕电影画面。另外文章中用了很多比喻和象征性意象,把深宅大院内华美生活外衣褪下尽显背后的苍凉和阴暗,凸显了人物内心深处的阴暗无奈和挣扎。
色彩鲜明
描写人物衣着面貌尤其七巧色彩是鲜艳的,而且用对比的色彩,画面感十分鲜明,让人印象深刻。
七巧第一次出场,年轻,但是衣服搭配不够庄重,行为也显轻佻惹人嫌: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了腰,窄窄的袖口里垂着雪青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雪白香滚,闪蓝小脚裤子。雪青、银红、雪白、闪蓝,色彩对比艳丽,说明她年轻有活力,色彩嫌多,有暴发户的样子,动作也不是大户人家应有的,说明她这时候是个性正常、性格张扬。窄袖口小脚裤,她是受束缚的,努力融入这个家,行为和结果是失败的。
七巧第二次出场,是在分家的时候。此时丈夫和婆婆已经逝世,在孝里,穿着白衫黑裙,庄重合理,也意味着部分解脱了。因为分家涉及自身利益,十分焦灼。脸上却像抹胭脂一样,从揉红的眼圈到烧热的颧骨,脸上热身上冷。她在姜家忍了多年,好不容易等到金子要到手了,自己出不得头,着急,自知又斗不过,心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第三次是分家后,季泽来访,她内心里是欢喜的又是提防的,想见他又有点怕见的样子。很矛盾的心理 ,衣服的搭配颜色就有些微妙,冷色调的佛青实地纱袄子,特地系了玄色铁线纱裙。表面上是冷的内心是有期待的,然而又是提防的,向往着爱情来了,却是冲着她的钱,钱对于她更重要 最终一地凄凉。
第四次是见童世舫,为的是让他退出。这次七巧已经老了,小老太太两边是两个高大的女仆,穿着青灰团龙宫织缎袍,双水捧着大红热水袋。衣服是过去的样式,正统压抑,颜色对比、身形对比,形象穿着都很诡异,给人无形压力,童世舫直觉那是个疯子。是的,她已经疯狂了。
七巧的几次穿着色彩搭配对比鲜明,从青年时期的样式简单、色彩鲜艳到后来样式繁杂色彩暗冷,也暗示了她的人生一步步走向腐朽,一步步到了没有光的所在。
芝寿结婚的时候,戴着蓝眼镜,粉红喜纱穿着粉红彩绣裙袄,颜色鲜艳娇嫩,说明芝寿对未来生活充满了向往。然而短短几年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文中还有对季泽的描写也很鲜明,生得天圆地方,鲜红的腮颊,青湿眉毛,水汪汪的黑眼睛……而七巧的丈夫只是在暗昏的紫楠大床上,寂寂吊着珠罗纱帐子,一对比,七巧怎能不喜欢那个有着旺盛生命力的男人呢?
月亮意象
以前读过许多关于月亮的描写,大多数是美好的、温柔的、朦胧的。
记得有一篇老舍小说《月牙儿》,月牙儿多次出现与女主形影相吊,印象深刻。
《金锁记》文中,月亮也是出现很多次贯穿始终,月亮是永恒的,有着阴晴圆缺。她赋予每次每个人是不一样的月亮,象征的意义也不一样。
开头是三十年前的月亮,老人和年轻人看上去是不一样的心情,年轻人想着30年前的月亮是铜钱大的一个黄色的湿晕, 是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球,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30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再好的月亮隔着三十年的辛苦看去是凄凉的,奠定了文章的凄凉哀怨悲剧基调。
老年人欢愉的记忆对于年轻人来说却是陈旧而模糊的泪球,是伤心的。两代人是隔阂的,悲剧是看不见的忽略的。
开头的那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点像赤金的脸盆沉了下去,天是森冷的蟹壳青,颜色对比鲜明,也是一天的生活开始了,注定是冷的不圆满的。
随后是长安的月亮,她因为母亲决定退学,这样的牺牲是无谓的。墨灰的天,几点疏星,模糊的缺月,像石印的图画。她的月是模糊的,清冷的,也是平凡的,是她本人命运的象征,她长相性格都平淡无奇,后来更像她母亲模糊的影子了,她只是个苍凉的影子罢了。
七巧留着长白烧烟的时候,影影绰绰乌云里有个月亮,一搭黑一搭白,像个戏剧化的狰狞的脸谱。此时他们婆婆不像个婆婆丈夫不像个丈夫,七巧已经慢慢展现了她狰狞面目残害儿媳妇了。
烧烟的时候,新媳妇芝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次提及月亮好得反常:今晚的月亮比哪一天都好,高高的一轮满月,万里无云,像是漆黑的天上一个白太阳。月亮那样圆满那样亮而她的周围遍地都是影子,月亮像太阳也是好得不正常的,她躲都躲不了,活在阴影里还是被灼伤了。
最后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了,而故事还没完,完不了,这样的故事还在上演?毛骨悚然。
月亮在她笔下构成了永恒的人生悲剧、女性的悲剧,月亮在她心里,也走进了读者的心里,苍凉又孤独,又让人忍不住回望。
其他意象
张爱玲擅长运用象征性意象来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和暗喻人物的命运,让人读来又心惊又欣喜。《金锁记》也不例外。
印象比较深的是有几个意象:酸梅汤、白鸽拍翅,还有蝴蝶标本等。
季泽披着爱情的外衣来访,七巧揭穿了他,他走了,七巧的爱情幻灭了,她期望爱情,钱也是不舍得撒手的。那种绝望和挣扎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一个是酸梅汤。
酸梅汤沿着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迟迟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真长,这寂寂的一刹那。
这种对爱情无望的酸楚无望的期待的破灭,是自己一刹那造成的,却是永远的了,真长,在她心里是刀割是凌迟。
她跑到窗户边去看,看他离开。
季泽正在往外走,长衫搭在臂上,晴天的风像一群白鸽子钻进他的纺绸褂袴里去,哪儿都钻到了,飘飘拍着翅子。
他潇洒地走了,原本对她就无留念之意。她仍在留念着她,爱慕着他,羡慕风与他的亲近和他翩翩离去的样子,像鸽子拍着翅膀离开了她的视野。
她知道他从此飞走了,尽管她知道他是假的,还是心痛不已。自此走上变态疯狂的路。
在七巧首次出场和季泽谈话的时候,她对季泽的渴望说出口时她睁眼直勾勾朝前望着,耳朵上的实心小坠子像两只铜钉把她钉在门上--玻璃匣子里蝴蝶的标本,鲜艳而凄怆。既暗示了结局,比喻又新奇、贴切,华丽自然。
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张爱玲的语言真让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