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哥哥失联六十一天的日子里

哥哥失联后最后一个朋友圈

文|木月先生

01

我反复看这条朋友圈已经十多天，想在其中找出点哥哥离开的蛛丝马迹，可一无所获。这堵脱皮的矮墙在哪里?这个矮墙下的蛤蟆是否活着？我的哥哥你在哪里？我静静的发呆，像个木头。

我和哥哥相差两岁，从小到大，我没正经的在他面前叫过几句哥哥，一直是直呼大名，母亲骂我不懂礼貌，哥哥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不叫我名字我还不习惯哩，名字本来就是叫的嘛。”母亲说他，“你老护着他，就把你弟往坏里惯。”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哥都没说啥，就不叫，对吧，哥。”他一个嘴脸，我两随即逃之夭夭。

我默默的下了床，宿舍的灯还没关，独自走在校园里，天上曳着忽明忽暗的星星，昏黄的路灯散着有气无力的光，就连风吹着树的影，也似鬼魅般张牙舞爪，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想呐喊几声“哥哥”，但我却没狗那样来的肆无忌惮。我真是懦弱的混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02

两年前，哥哥说他要去参军，家里人都不明白，好好的大学都上了三年了，怎么就要去当兵呢。可哥哥还是去了，他有自己的想法，而父亲和母亲是从不参与我和哥哥的决定的。临出发前父亲嘱咐他常和家里联系。可我连哥哥送都没送，我们学校已经开学了。

路灯下的蛾子在我头顶转来转去。我唾弃自己，两年了，连哥哥离别都没见。

小时候哥哥常带我们玩“打仗”的游戏，把玉米杆剥了皮，前面插上两根五寸来长的竹子撇开一个八字来，就是机关枪机架；后面再并排插两根两三寸的竹子就是开关和握把；再用小竹签在玉米杆顶部弄一个“准星”，我们的土式冲锋枪算是做好了。哥哥是这方面的能工巧匠，做的枪既美观又好用，而我的不是缺了握把就是跑着跑着掉了支架。我们扮了土匪和解放军，在我们巷子里摆开架势，见着“敌人”，嘴里喊“突突突突突突......哈哈哈，刘小丹你已经中枪了。"那个被打死的敌人悻悻地拿着枪，从掩体出来，表示已经被打死。嘴里喊，“张二蛋，你等着，下一场我一定先杀了你。”

“来呀，我不怕你，有本事就下一把打死我。”

“二龙，张二蛋，在你们家那个小棚子里，快去打死他。”

“突突突突突突......张二蛋你死了”

“刘小丹，你耍赖皮，不算不算，这把不算。”

刘小丹笑得前仰后合，“你也没说死了不能报信呀!”大家你争我吵，直到谁的家里人，扯起嗓子喊着，“回家吃饭咯！都几点了，去回去吃完饭写作业去”。我们虽然心里百般拒绝，但看着我的“战友”或者“敌人”，被揪着耳朵回家时，大家也就不欢而散了。

我们家在巷子深处，哥哥和我总是结伴回家，前院围墙里的竹子呼呼作响时，我是不怕的，我知道我旁边有我哥。

往事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脑子里旋转，低头只有我的影子，四周无人。身后的那排柳树林也是呼呼作响，可我的哥哥，却不知在何方。

03

哥哥失联是两个月前的事，母亲知道他在部队，用手机的时间也有限制。记得他刚参军那会，部队要求三个月军训，不能玩手机，他也给母亲说过。虽然家里急切，但我们都知道他在部队是安全的，后来他隔两三周就给家里来电话，虽然部队生活艰苦，但起码给家里报平安，母亲也安心。五月八号之后，他的一切联系方式都断了，而且具体去干什么给家里也没说，就像剪断线的风筝，不知飘向何方。

我盯着他五月八号那个动态发呆，聪明的蟾蜍，请求你在梦中告诉我，我的哥哥在哪里？

从小到大，都是他一直护着我，担心我，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他。这次，我开始胡思乱想。我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失去一个亲人的恐惧与忧虑。

以前看见墙上贴的寻人启事，总觉得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走丢。甚至有时觉得不屑一顾。现在才感受到，那张告示后面承载的是多么痛苦的担忧和无助。

我的哥哥失联了，失联的不是别人的哥哥，是我的哥哥。

我是失联的哥哥的弟弟，我为自己的愚昧忏悔。

可失去的还是我的哥哥，我真是个愚蠢的东西。在他关爱我的日子里，毫无顾及。我是个不合格的弟弟。

04

每天看见来来往往的人，总会想起和哥哥的点点滴滴，希望在人群中突然出现我的哥哥，有时候觉得一转身便会看见他，明明很明白不可能，还是走着走着转头看一下，希望总是落空的，失落感折磨着我，微信，QQ一遍一遍的看他的消息，但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我开始幻想各种不好的可能，询问我当兵的同学，部队会不会死人。网上有时候看到不好的消息，总是心惊胆战。我怕那个噩梦的降临。

其实我知道比我更急的是我的母亲，她每天在微信给我哥哥发语音，打电话。有时候听见母亲哭，我也忍不住哭泣。可部队不像其他地方，不能报警。我们就这样怀着期望，等待着哥哥的消息。有时在梦里梦见他，可醒来知道是一场梦。我的心里多么希望他回一个消息呀！我连安慰母亲的语言都没有，一切都如此苍白。家里人的心都在悬崖边上，等待着哥哥的消息。

05

周天下午，看见他那三个字“刚回来”，我眼泪忍不住往下掉，真想骂他混蛋，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消息？我真是愤怒又喜悦。心底压得一块大石头终于搬走了。和他聊了一会，他说太累了，要休息。部队的事，不能告诉家里人。我有千言万语，也咽在嗓子里。以前的任性，现在只能化为理解。连抱怨几句的话，都无心说了。我叫了一句“哥”，他一愣，似乎很陌生，又很亲切。

我终于明白亲情是生活中的粗茶淡饭，有时感觉没什么滋味，但当你要失去他时又痛苦万分；亲情是意外时的提心吊胆；是你担惊受怕时亲人给予你的关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