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和余生都是你
直到遇见了你,我才发现我在此之前走过的二十三年是多么寂寞无比,若是没有喜欢上你,我本来可以忍受孤身一人的…
落日斜阳,暮色向晚,河边的植物在微风中温柔低眉,来往穿梭的大雁消失在淡蓝如洗的天际,薄暮下的古城,像满腹心事的女子,忧伤而美丽。
在南京生活了四个春秋,当初来这里读大学的缘由我也说不清,我曾在文字里邂逅太多灯火阑珊处的眼波流转,也爱上了这历史的渡口,一心把这座遥远的城当成少女心的归宿,旁观着才子佳人的故事,那里有秦淮八艳,有两情相悦与风雨同渡。
大学毕业后也顺便把工作安排到了这里,安顿好新住处后,我一个人去了秦淮河畔。
走在河边,就像钻进了破旧的城堡,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触手可及的旧时光,慢慢勾勒出多年前的景象,隐隐约约的回忆让人心难安生,夕阳低垂在天边,河畔的绿叶染了余晖,碧波荡漾,映着屋檐下的红灯笼,黛瓦青砖,与初见时别无二致。
都说江淮一带多俊郎,所以同宿舍几个姐妹经常结伴而行,满城乱跑,希望苍天有眼把丘比特之箭射向几名母胎solo二十余载的春心荡漾的少女,但几乎每次都是在狂飙两斤肥肉之后心灰意冷悔不当初伤心欲绝悻悻而归。
大一的时候我们路过秦淮河畔,瞧见那边有几个年龄相仿的男生在写生,举手投足彰显儒雅之气,长得都不算十分耀眼,却像阳光,暖暖的,让人心安。
于是乎几名勇敢的灵魂少女明目张胆挡在少年们的视线前头,装模作样地故作欣赏岸边美景。
不知过了多久,行人们依旧你来我往梗在中间,如同一道生生不息的溪流塑造了两岸不同的景观,一边是安静的嘴角噙笑的好看的少年,另一边却是聒噪不停的痴心少女。我偶尔回头,看见他们头也不抬,依旧在纸上飞快挥舞画笔,修长的手在夕阳下极为好看。
我推搡着几位沉迷自我的姐妹试图把她们赶走,“走啦别人根本不鸟你们。”我走得较慢当我欲追上她们的脚步时,身后的少年出声了:“姑娘等等…”这年头称呼还用姑娘?究竟有多古板?不过也是,在这古色古香的金陵想要粗鲁起来都难。
只见他从画板取下一张画纸向我跑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着实一副憨厚正直的社会主义青年模样,我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画,寥寥数笔,便勾勒出江边这一派好景色,还有我们姐妹几个的背影,以及我偷偷回眸时的侧颜。
“这…”我疑惑地抬头,不小心望进他的星眸,深不见底,璀璨夺目。
“突发奇想,送你们了,画得不好,别见怪…”如沐春风一笑,便把画塞进我手里,前面已经大声催我好几次了,我才回过神来向她们跑去,再回头时只见他已转身,和旁边几位男生说笑,原来他们是一伙的,我才发现我忘记跟他说谢谢,低头看画上的落款,秦沐,XX美术学院,就在我们大学附近。
几个姐妹不停地东抢西夺,发出自认为是天籁之音的姨母笑:“谢谢这位兄弟了…”令人张口咋舌。
好像有些缘分,一旦发生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不断地相遇,重逢,无论是非,不顾因果。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金陵的一家小馆,说来也奇怪,在那一别之后,好像就与这座烟雨朦胧的小城结下了不解之缘,从未期待着再次相遇,或许在心里真的觉得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又或者相信顺其自然,便从未想过刻意去制造没必要的偶遇。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却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当日夕阳下白衣素着的少年,他半蹲着手持相机朝我的方向,也许我又挡住了他的风景,我不躲开,朝着相机歪头咧嘴一笑,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比着low爆却依然经久不衰的剪刀手,我看见相机背后他嘴角咧开的笑容,于是我在清风里笑得更用力了。
他站起来朝我跑来,开场白简单利落,只有一句“嗨。”像是故友重逢,那时候我相信了小说里常出现的两个词叫――
萍水相逢,一见如故。
那时候我知道了他也是大二的学生,他也爱这金陵城的烟雨纵横,爱秦淮河畔的水波潋滟,爱深邃古镇里的檀香缭绕,爱这里的一切一切,包括所有的擦肩而过和杳然一生。
也许知道缘分来之不易所以更加惺惺相惜,我们沿着秦淮河从头走到尾,从晴空万里到夕阳西斜,从鸟过天穹到万家灯火,路过风路过雨,余光里全都是你。
两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在他的陪伴下我走完了整个南京,从钟灵毓秀的山到亭台楼榭的湖,从清风彩云的春到层林尽染的秋,漫漫长路,我们聊遍了他人的故事,言辞千万却无关你我。
春日,我们一起去鸡鸣寺看樱花,在南京城最古老的梵刹里我们一起踩着樱花走完长长的石阶,在后门的城墙里登高远眺,朝着玄武湖大喊“我爱金陵!”
秋日,我们去看夕阳下的总统府,游人如织的中山陵,繁华的广州路,以及许许多多美好的角落,对我而言陌生的城市,竟因为他的存在而奕奕生动起来,曾某一次牵着手走过漫长的山路,赖在山顶并肩靠着石头看落日,谁也没有放开彼此而是握得更紧,可是谁也没有提及过喜欢。
原本以为灰姑娘的故事就此美满了,在姐妹们的揶揄下以为真的可以在这座城度过往后余生的风花雪月,可上帝在向你展示各种美好让你足以忘掉其它的一切时他在最后仍会悉数收回,并狠狠地嘲笑你:别做梦了,这不属于你。
我们在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刻意跟我拉开了距离,我也没询问什么,就这样地走,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他停了下来,拉住我的手腕跟我说:“我三天后…就走了…”
我没有回头看他,不能让他发现我此刻眼里蓄满了泪花,心里还在苦苦地捍卫最后的坚强,一不小心就会溃不成军。
“去伦敦深造…可能…不回来了…”他的语气弱弱的,像做错事的害怕被惩罚的委屈的小孩,让人心疼。
“嗯,恭喜你…”喉咙像被堵住了,声音微微颤抖着,整颗心像泡过水似的,湿答答的,肿胀得无法呼吸。
我们之间没有承诺过什么,谈不上背叛与抛弃,我想,我们只是比陌生人多一点儿,比恋人少一点儿,比擦肩而过复杂一点儿,比萍水相逢简单一点儿…一种历久弥新的暧昧而已,没什么。
“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吧…”抽出手腕泪眼模糊地看向他,“真是…说走就走,怪令人难过的…”强扯出一个微笑,如果当时给我一面镜子我大概会胡乱扑腾:“鬼啊啊啊啊…”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没有再开口,“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本来泪点就低了…”
“我们要不要去哪里庆祝一下?祝贺你会变得更好。”说完就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咬断自己的舌头。
果然,他转身就走,留我一个人怔在原地…明明难过得要死掉却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真他妈贱!
艰难地熬过了那三天,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短信,我终于没有去机场送他,我一遍一遍地翻着曾经畅谈到深夜的聊天记录,躲在被窝里,活像一个被甩了的无脑少女。
宿舍里的人都以为我中邪了,两年来她们依然母胎单身,我曾让她们那样羡慕又嫉妒着,可她们哪里知道,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连分手都算不上,我每一次短暂的幸运,到头来给自己制造的却是更大的痛苦。
我知道他一定满怀希冀飞过金陵依旧淡蓝如洗的天际,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我仍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悠闲地晃着腿,这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把你卷入回忆的漩涡里。
已经两年没有他的消息了,他却一直躺在通讯录里,偶尔翻到他的名字心里还是会泛起丝丝涟漪,令人失神。
你在哪里?伦敦的天好吗?想念金陵的烟雨吗?……曾经无数次想要联系他,可所有的开场白最终都烂死在输入框里,我真是一个怂包…
直到两个月前的某一天,手机在早晨五点五十分响起短信铃声,这年头会给我发短信的也只有10086了,我却被惊醒,迷迷糊糊摸出手机,在看见发件人霍地一声坐起,撞到了上铺的床板。
秦沐:”我回来了。”
秦沐秦沐…这个在两年里销声匿迹的我以为已经淡出我生命的人名再一次出现,恍如隔世,我恍恍惚惚地点开,盯着那几个没有表情看不出什么情感的字盯了好久,直到眼睛发酸渗出泪来,手指一直停在键盘上,迟迟无法敲出一个字。
两年了,终于有了他的消息,我竟在此刻不知怎样去面对,面对过往的自己,于是收起手机,怔怔地抬头望向窗外苍茫的夜色,魂都丢了…
一颗石子坠入江心,溅起的水花落在我脸上,打断了我感怀的长度,有些愠恼地回过头,却见一个少年远远地斜靠在柱子上,坏坏地痞笑着,两年的时光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却无声地雕刻着,把他塑造得更加稳重,成熟。
我怔住了,我忘记了我究竟有没有笑,大概因为这样的重逢太过出乎意料,又好像理所当然,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全都化成了灰烬,包括不知所措假装镇定自若的我。
他走过来,揉揉我的头发,宠溺地笑了:“想什么呢…”
“你不是说不回来了吗?”这样的语气真是客套又生疏,不知怎么,就是亲近不起来。
“伦敦太无聊,每天都锁在画室里画画画,为了修几个破学分浪费了爷两年的青春…而且伦敦也没金陵美…修了一半,就放弃了…”像打开了话匣子,我静静走在他旁边,听着他滔滔不绝地吐槽他的苦逼岁月,像以往无数个日子一样。
“真抱歉…当年招呼不打一声就离开了…”他掰过我的身体逼我正视他。
“没关系,都过去了。”
下一秒就被他拉入怀里,衬衫上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知怎的突然就委屈得涕泗横流。
“其实当年我好喜欢你啊…”我知道,我也是…我回抱住他,头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有节奏地敲着我泛红的耳朵。
“当年我什么也没说,也没让你去机场送我。我怕你一来我就舍不得走…”你这么优秀,我怎么敢轻易对你说喜欢来挽留你碍着你的前程?
“我…”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堵在喉咙里,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倾覆了我,有些话说没说,都不要紧了,现在只想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辈子,再也不要放开。
好不容易趁着空隙呼吸新鲜空气,看着他双颊绯红,着实好笑。
他看着我,满眼深情:“我在南京找了份工作。”
“我也是!”兴奋地大叫,下一秒只言片语都变作呜呜声断断续续飘散在风中,这流氓…
余光是你,余生也是你,我爱你…